盤端迷宮 第二章

「來棲小姐和竹脇五段都同屬頭山一派吧?」

榎本僅在咖啡里加了一匙糖,邊攪拌邊說。他平常嗜喝黑咖啡,但有些咖啡廳的咖啡不加糖還真難以下咽。

「是的。為什麼這麼問……?需要調查到這些嗎?」

奈穗子停下準備端起奶茶的手,驚訝地睜大眼睛。

「不瞞你說,我也是個資深將棋迷。提到頭山金之助九段,過去還跟已故的原口金造八段,以及野尻金吾七段,三人並稱昭和三金呢。」

「您居然連這麼舊的往事都知道啊?而且他們三位並不算主流棋士……」

講到後面越來越小聲。奈穗子顯得有些驚訝,或許因為榎本才三十五、六歲,外表看來又更年輕。

「呃,當然不是在他們活躍於棋壇當時就知道,只是研究舊棋譜排列棋局是我的嗜好。」

「真的嗎?就連一般將棋迷也很少有這方面的興趣呢!」

「我倒不是模仿菲力浦·馬羅 哦。」

「菲力浦?是誰?」

「沒什麼,那不重要。所以,來棲小姐是因為和竹脇五段有同門之誼,才熟稔起來的嗎?」

奈穗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想跟同門沒太大關係。不過,有馬泉八段……就是伸平大哥的師父,經常邀我參加研究會,在研究會上很自然地就多了機會交談。」

「原來如此。算是共同鑽研下累積的感情哪。」

「因為我……我想更精進。」

奈穗子放下茶杯,兩道直視過來的銳利目光,讓榎本感到震撼力十足,不敢逼視。

「在一部分社會大眾眼裡,女人不僅肢體競技,就連頭腦競技也不是男人的對手,但我一直想讓這些人刮目相看,於是想以真正的實力,達成史上首名突破獎勵會三段聯盟……」

要成為將棋棋士,必須先加入「獎勵會」這個培訓機構,最終階段還得突破困難的三段聯盟,成為四段才行。目前雖然有不少女流棋士,但尚未有任何女性成為正式四段棋士。

「所以你為此拋棄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女流名人』頭銜?」

「是的。是前一陣子的事,因為將棋界不認可同時加入獎勵會和保有女流棋士地位,所以我孤注一擲,希望實現和男性棋士對等的夢想。」

「看來辛苦也有代價,您這一期在三段聯盟中維持佳績呢。」

「多靠大家關照。其實在上一期之前,和男性棋士對戰到終盤總是落敗得多,但本期看來應該勉強可望留下來。不過,接下來才面臨關鍵,加上還有年齡限制……」

看來她的態度沒有閑錢那麼拘謹,榎本也準備進入正題。

「有關你剛才列出的三個人,可以再請教一下嗎?」

「好的。」奈穗子的神色一變,就像對戰中一般嚴肅。

「第一位是中野秀哉四段吧?這位年輕的未來之星,老實說,當你列出他的名字時,讓我有些意外。」

「當然,我認為中野弟絕不可能殺害伸平大哥,而我當初列出他的名字也不是這樣的用意。」

奈穗子的語氣像在辯解,又像抗議。

「只是,若說到懷有恨意……或者應該說比較特殊的情緒,我想警方展開調查後也會找上他,既然如此,也別遮遮掩掩,趁早讓他排除嫌疑。」

「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

「其實不太方便由我來說。」

奈穗子低頭啜了口紅茶,潤潤嘴唇。

「之前伸平大哥和中野弟,兩人的交情就像死黨,不過,在我跟伸平大哥交往後……」

「也就是說,中野四段對你也有好感嘍?」

「嗯,我想大概是這樣。」

「那你的態度呢?」

「跟伸平大哥交往前,我的確經常跟中野弟一起出遊之類,不過他年紀比較小,我一直把他當弟弟。」

三角關係確實是個強烈動機呀!榎本思索著。更別說女主角還是將棋界的漂亮寶貝。

「另外有件事,警方可能會認為是殺人動機,所以我先說明,那就是明天的C級1組晉級賽,剛好是他們兩人對戰。」

「換句話說,這下子中野四段不戰而勝嘍?」

「我不太清楚參賽選手過世的相關規定,但應該是這樣吧……不過,更重要的是,伸平大哥本期狀況絕佳,目前維持全勝戰績,二中野弟則一敗,目前位居第二,如果沒有伸平大哥,中野弟就能候補晉陞到第一名。」

「這樣啊……」

但由於並非立刻晉陞,以致這樣的動機到底有多強,可能還有局外人無法理解的部分。

「我大致了解。第二位是谷二郎八段吧。」

「谷老師對伸平大哥相當不滿。最初的導因就是伸平大哥在將棋雜誌專欄中,指名道姓批判他。伸平大哥他……強烈地試圖改革將棋界,經常和一些棋士前輩起摩擦。」

「是什麼樣的批判內容?」

「他說谷老師是個具備挑戰過名人頭銜和驚訝的大棋士,卻在確定從B級2組降級後,和也有可能遭到降級的弟子大路六段對戰。當時谷老師很明顯無心應戰,將勝利拱手讓人。」

「說他故意落敗?」

「文章中倒沒說得這麼明白。只是說老師在棋局中刻意選擇對自己不利的走法,讓人感覺毫無求勝意志,用詞相當辛辣。事後谷老師提出要求賠罪與撤銷該文章,但伸平大哥的回應卻是既然同為將棋棋士,就在盤上解決。於是訂在一家小餐館二樓對決,這件事只有棋士和一小部分相關人士知道。」

「結果如何?」

「谷老師一身日式盛裝出席,卻一進入序盤就在伸平大哥研究出的棋步順序中陷入苦戰,最後落得一敗塗地……之後谷老師就以生病為由,沒再出席對戰。說不定會就此退隱。」

這類嚴峻的比試,不可否認從一開始就是對體力佳、精力充沛的年輕選手較有利。像這樣毀謗、中傷對將棋界有功的資深前輩,是號稱改革派的人該有的行為嗎。榎本心想,看來對竹脇五段這個人的音響得大大修正才是。

「……最後是一位神保麻美小姐。她不是女流棋士吧?」

「不是的。她是女僕咖啡廳的店員,應該說是已經帶點變態跟蹤狂味道的將棋迷,據她自己的說法,以前曾和伸平大哥交往過。」

「但不是事實?」

「我想不是。伸平大哥也否認了。不過,那人好像有很深的誤解,認為伸平大哥主動接近她,覺得膩了之後就拋棄她……我看她本身或許真的對此深信不疑。如果伸平大哥不理她,她就完全失去理性。平常看起來倒滿可愛的,但一發作起來就兩眼直直瞪著,感覺有些恐怖。」

所以說,兇手就是這三人其中之一嗎?

對榎本而言,三人的動機都還不如竹脇五段不為人知的個性讓他留下深刻印象。

「可以請你稍等一下嗎?」

榎本拿著手機走出咖啡廳。他撥了通電話給禿鸛鴻,直接轉到語音信箱,切斷後正想再撥一次,對方就打來了。來電鈴聲是「禿山的一夜」。

「怎樣?有什麼發現?」

禿鸛鴻沒好氣問道。

「還沒。到時我剛才問你的事如何?」

「嗯。竹脇不是固定住這家飯店。」

看來他只有一開始才會尊稱被害人「先生」。

「真的嗎?」

「你說的沒錯,竹脇平常都住千馱谷一帶的商務飯店,這次好像是第一次訂這家飯店。」

「訂房的是他本人的聲音嗎?」

「不知道。飯店這邊就連打電話的是男是女都不記得了。」

就算是他本人打電話訂房,依舊有極大可能是由兇手選定這家飯店。

「還有一件事,來棲小姐打的電話呢?」

「發話地點是固定式電話,兩通確實都從她位於中野區沼袋的住處打的。」

「了解。」

榎本自己也發現似乎稍微鬆了一口氣。如果兩通電話都是從沼袋打的,來棲奈穗子就有不在場證明。光要在三十分鐘內往返住家與飯店就已經很難,再加上行兇時間根本不可能。

「倒是我發現另一件有趣的事。竹脇從入住之後只對外打過一通電話。嗯?你猜是誰呀?」

「我哪知道是誰。」

「跟你很熟的人唷……Rescue法律事務所的青砥律師。」

榎本瞬間感到一陣眩暈。青砥純子。為什麼?似乎只要遇到詭異的密室案就一定會扯上她。

「為什麼打給她?」

「不知道呀。只說了是法律諮詢,但那個女律師根本不肯說出具體內容。大概是因為我們每次都不透露案情相關訊息,這次讓她逮到機會報一箭之仇吧。」

榎本有股不祥的預感,想趕緊結束對話。

「這樣啊,我知道了。那我繼續努力調查嘍。拜啦。」

「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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