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端迷宮 第一章

新Ban Tan Hotel新宿 ,位於從地鐵丸之內線新宿御苑前這站出口走上地面層後,再徒步約兩分鐘的地點。由於地屬新宿邊陲,即使白天也顯得相對安靜,但今天卻有閃著紅色警示燈的兩輛警車停在旁邊,還有忙進忙出的員警及湊熱鬧的圍觀人群,現場氣氛一片騷動。

榎本徑對守在玄關旁的員警說明來意後,走進樓高七層的飯店裡,提著裝有吃飯傢伙的工具包在一樓搭乘電梯,直接通過二樓大廳後到達六樓。

低身鑽過禁止入內的黃色警戒封條,狹窄的走廊兩側並排著十來間客房,卻只有六〇四號房一間打開門,室內光線落在昏暗的走廊地毯和牆壁上。

「您好,多謝惠顧。我是開鎖匠。」

榎本知會一聲後正準備踏進房內,已在房間中央的一名男子轉過頭,正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素有「禿鸛鴻」之稱的警部補——鴻野光男。其他還有幾名鑒識人員正撒著鋁粉進行採集指紋的作業。

儘管禿鸛鴻的身材看上去有種莫名其妙松垮垮的感覺,但實際上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還有驚人的臂力,目光銳利、頂上稀疏,老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此外,他那令人退避三舍的口臭總讓人聯想到他的綽號,連動物死屍都得折服在那臭味下,任他手到擒來。

「不準踩到那塊哦!」

靠近房間入口的地毯上,用膠帶拉出一道宛如屍體的輪廓。看似潑灑大量紅酒造成的深色污漬,一定就是血跡了。榎本愣了一下,隨即謹慎跨過。

「太慢了吧你。」禿鸛鴻扯著尖銳的嗓子抱怨。

「才不是我慢呢!怪你臨時把我叫出來,我已經一接到消息就趕來啦!」

這一天正值榎本經營的防盜用品專賣店「F&F保全商店」公休,所以他一身日常休閑裝束,輕便搭配牛仔褲和毛衣。

「喏,就是那邊進來的門。」

「居然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少廢話,就那扇門,趕快上工啦!」

禿鸛鴻舉起白手套下那隻狀似棒球手套的大手,不耐煩地揮了揮,打斷榎本的話。

「說什麼趕快上工,根本還沒人告訴我是什麼狀況吧?」

「就是那道門的鎖鏈呀!剛在電話里不是說過了嗎?」

榎本轉過頭瞄了一眼。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的飯店房門,仔細一看卻似乎是由一大片完整無暇的木板構成,鎖是採用舊式的擋片鎖芯,還附上古典款式的門鏈鎖。門鏈鎖幾乎從正中央被切成兩段,分別連在門框上的金屬基座和釘在門板上的滑溝,另一頭朝下垂。

「這切口截面看來真俐落,一定是職業級手法。」

「你這傢伙耍什麼白痴?是我們的人剪開的啦。」

「原來如此。果然公家出手就是闊綽,用的應該是很高級的破壞剪。」

禿鸛鴻的臉色變得像火雞一樣黝黑中帶著紅光,看來為保平安還是別再繼續耍嘴皮。榎本戴上工作用的薄橡膠手套,把還掛在滑溝上的門鎖連扣拆下來,並從工具包里拿出鐵絲,把一刀兩斷的門鏈鎖接起來。接下來,他拿出尺測量、微調,將門鏈鎖恢複到未剪斷之前的長度。

他再次將門關上,鏈上門鏈鎖。然後輕輕將門往內開,剛好就在門縫到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時,停在描繪發現屍體時的狀況。多半是飯店人員先察覺到房內有異狀,才用備用鑰匙開門吧,雖然屍體擋在門邊,但還是被推到門鏈鎖拉到最長的距離。這時,飯店人員應該也看到了地毯上的血跡,連忙報警,之後才由趕來的轄區員警將門鏈鎖剪掉。

「被害人是遭刺傷致死嗎?」

禿鸛鴻睜著大眼睛望向榎本。

「沒錯。嗯,從留下的一大灘血跡看來,任何人都想得到吧?」

這麼一來,房門為什麼又得鎖上門鏈鎖呢?

「也就是說,警方判斷兇手是鎖上門鏈鎖之後才逃脫的嘍?」

面對榎本反客為主的質問,禿鸛鴻從喉嚨底部持續發出低吟。換成是貓的話,這舉動代表心情大好,但在禿鸛鴻身上則剛好相反。

「沒錯。我想問你的就是這門有辦法從外側上鎖嗎?」

「很難講哪。換成普通門的話當然有可能。」

榎本瞥了一眼房門繼續說。

「一般人大多以為門鏈鎖沒辦法從外面打開,事實上,只要用橡皮筋和圖釘就能輕鬆打開,當然也能從外側上鎖。其實這種方法還算麻煩的,如果用轉動內側門後鎖柄的工具,或是有一片薄薄的L型金屬片,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打開。」

「嗯,果然是這樣啊。你仔細解說一下這種方法吧。」

「……不過,這扇門上看不出使用過任何手法的痕迹。要使用轉動內側門後鎖柄的工具,就得先鑽個洞或是找到開口處,將工具伸進房內;而用L型金屬片的方法只適用於縱向的門鏈鎖滑溝。但這扇房門的門鏈鎖滑溝顯然是以橫向釘上。」

「嗯?難道你的意思是,沒辦法在不損傷房門下從外側上鏈鎖嗎?」

「倒也不能百分之百斷定。還是有可能有人為了上鎖專程製作特殊工具,或者先將滑溝從門板上拆下,之後再用瞬間接著劑黏回去。只是,我認為一一尋找兇手的手法只是浪費時間。」

「混蛋!誰在問你的意見啊……為什麼這麼想?」禿鸛鴻差點忍不住發飆,但還是克制情緒問道。

「仔細想想,如果是兇手八門鏈鎖鎖上,是為了什麼目的呢?」榎本再次反問。

「嗯,希望兇案晚點被發現吧。」

當然不會是為了將現場布置成密室嘛。榎本看到房間靠裡頭有扇窗,不單從內側用把手鎖固定,就算完全打開也很難讓人從窗外逃脫。

「……不過,房門原先上了鎖嗎?」

「是啊。」

由於這類舊式房門不會自動上鎖,表示是兇手離開前刻意鎖上的。

「鑰匙是兇手帶走了嗎?」

「八成是吧。」

「這樣不就行了嗎?幹嘛還要花一道功夫刻意上門鏈鎖呢?」

禿鸛鴻喉中又發出聲聲低吟。

「反正門一打開,房內的屍體一目了然。這種類似惡作劇鎖上門鏈鎖讓人晚一步接近屍體的做法,到底有什麼意義呢?況且,在飯店走廊上難保隨時有人經過,正常拿鑰匙鎖門倒也罷了,萬一被人看見從門外鏗鏗鏘鏘地上門鏈鎖,當場就成了致命傷。」

「喂,你以為自己最聰明啊?」禿鸛鴻果然快發飆了。

「你現在講講得頭頭是道的這些事,我們還不都早就知道了!不過呢,即使如此還是搞不懂為什麼要鎖上門鏈鎖呀!難道你能解釋嗎?」

「只要是確實已發生的事,應該就能找出合理的說明。」榎本故作正經說道。

「喂,是怎樣?難道你接下來要說想了解更詳細的案情嗎?我告訴你,對一般民眾不能再透露更多詳情嘍。」

禿鸛鴻露出狡詐的微笑。

「我可沒提出這種要求哦。好啦,如果沒其他事,就容我告辭。」

榎本拿起放在地上的工具包。

「別自作多情哦。我找你來就只是想問問從門外鎖上門鏈鎖的方法。當然,還包括為什麼有小偷會專程做這種事。」

「那,我就回答你,世界上沒這種怪胎小偷。再見啦!」

榎本正準備轉身,上臂已被禿鸛鴻一把抓住,瞬間整隻手就像被老虎鉗牢牢夾住。

「等一下。」

「再多五公斤力量,我就以違反特別公務員暴行施虐罪告你哦!」

禿鸛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邪惡。

「哎呀,別這麼凶嘛。既然已經來一趟,多呆一會兒又何妨。」

榎本無奈嘆息。

「……被害人是竹脇伸平,二十八歲。職業是日本將棋聯盟的棋士。」

禿鸛鴻念著記事本上的內容。榎本驚訝地抬起頭。

「將棋棋士嗎?等等!我知道竹脇五段呀!」

「什麼?你跟他認識啊?」禿鸛鴻顯得有些激動。

「不是啦。這個人參加過前一期的NHK杯大賽,還在有線電視的圍棋將棋頻道主持教學節目。另外啊,先前的銀河戰也差一場就進入正式錦標賽。」

「哼,少給我講些聽不懂的外星話。唉,我從以前就老是覺得你是個宅男,卻不知道還是個將棋宅呀。」

「這個案子的死者是他呀?那真可惜了。這個人不但棋風充滿鬥志,廣受歡迎,在棋士前輩面前也不卑不亢,號稱將棋界的改革派呢……話說回來,這人生最後一程也走得太落寞了吧?同樣身為棋士,簡直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王山與棋盤一端角落的差別。」

「你在說什麼呀?」

「這陣子龍王戰正激烈吧?我今天早上也看了BS 轉播情況,先前有一陣子被外界視為竹脇五段強勁對手的毒島龍王,目前正在新瀉縣一間名叫『龍之棲』的超高級日式旅館參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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