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死亡組合 第五章 鐵球

讓自己成為第一發現者,應該是個聰明的選擇吧。

為了協助調查,阿章在警察局小房間等候的這段時間裡,不由得自問自答了起來。

在那樣的情況下,實在是出於無奈。穎原社長的身體會移動到門口附近,這確實是意料之外。既然是從窗帘隙縫間能看得到的位置,若是不通知警衛,說不定反而會招致嫌疑。

發現屍體位置移動的時候,心底感到一陣愕然。難道是因為撞擊的力道不夠強,沒讓他當場斃命還能爬行到門口才氣絕的嗎?

不對,等等!

腦海中浮現不祥的預感,阿章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向前傾,雙手合十地祈禱了起來。

還沒確定,他到底死了沒。

至少在動手之後,他還掙扎了一段時間。或許他因為被發現得早,再加上處置得當而獲救了也說不定。

假設真是如此,相信他本人也不會知道為何頭部遭受重擊,應該不會立刻懷疑起自己這個救命恩人吧。

但是,若是穎原社長發現鑽石消失的話呢?

最先會被懷疑的,應該是能夠進出社長室的公司內部員工吧。

不過,如果最後認定所有人都是清白的呢?

果然當初不該通知警衛,應該等到他確實死了才對。

只是,遲早總會有人發現的。而前後的時間差距,大概不過十分鐘吧。這麼說來,由自己通報這件事,應該沒做錯吧……。

就在他陷入苦悶的思索時,警察現身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可以開始請你說明嗎?」

「請問警察先生……」

阿章站起身來問道。

「什麼事?」

「那個昏倒的人,救活了嗎?」

只見警察一臉惋惜。

「沒有,真遺憾,已經太遲了。」

「這樣啊。」

阿章視線朝下,心中卻十分安穩。如果現場沒有其他人在,還真想立刻擺出個勝利手勢。

原本讓自己戰戰兢兢的口供製作,就這麼輕輕鬆鬆地結束了。

或許這本是理所當然。畢竟自己隔著厚厚的玻璃發現屍體,連一步也沒踏進過最高樓層。以一般常理推斷,不僅自己被懷疑涉案的機會等於零,而且和被殺害的社長之間也毫無關聯。因此,警方問得比較仔細的,也就只有發現屍體的經過,以及是否看到周圍有可疑人物之類的問題。

滿懷自信,阿章在應對警察的詢問時也表現得遊刃有餘。

相較之下,最心虛的反而是一開始被問到自己身份的時候。只不過是被問到姓名、地址和本籍,這種不可能答錯的問題,自己居然結結巴巴了兩次。還好,警察善意地把這歸咎為是因為發現屍體之後遭到打擊所致。況且,現在從鄉下到東京打拚的年輕人也是相當常見,因此也沒被問到個人背景的細節問題。

離開警察局之後,他回到公司,報告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工作中發現屍體這種事,在公司里也屬頭一遭,阿章被在場同事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當場成了最受歡迎的人物。隨著同事接連回公司,越來越多人加入這場討論,到最後大家竟競相比較起擦窗戶的過程中所目擊過最具震撼性的一幕。

阿章以錄口供後感到疲勞為借口,趁早從這場閑聊中抽身。

身體內部從異常的緊張中得到解放,此時,沒來由地想喝上一杯。不過,看看錢包。只剩下幾張千元鈔票。為了籌備這個殺人計畫,不僅多年來積累的儲蓄,連金項鏈也沒了。當然,目前也無法拿著市價數億元的鑽石去變賣。

況且,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公寓遭小偷。阿章決定直接回家,並在路上經過的便利商店買了紙盒包裝的麥燒酒和冰塊,自己調了加冰燒酒。

真是漫長的一天。

但是,我仍完美地克服了……。

任憑酒精產生的醉意擴散至全身,阿章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中。但扭傷的右手腕依舊在隱隱作痛。

不知是不是因為身心的疲勞達到極限,今晚顯然比平常更快喝醉。才喝完第三杯,就已經覺得整個房間天旋地轉了。

躺在冰冷的榻榻米上。不一會兒。神智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剎那間,他突然醒來。

漆黑的天花板朝自己撲過來,塞滿了整個視野。

全身彷彿被鬼魅纏身般動彈不得。

再也支撐不下去。全身因恐懼而毛髮直豎。警方的搜查馬上就要逼近。

自己竟然做出這種無法挽回的事……。

房間里明明冷得讓人發凍,但全身卻濕得像是剛淋浴過,加上右腕的腫脹發出陣陣刺痛,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入了倒數計時階段。

早點結束也好。

什麼人生,早早結束也好。

這麼一來,這樣的苦楚就能宣告結束了吧。

直到天明,阿章只裹著一床毯子,始終不曾合眼。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從隔天起竟然沒再受過噩夢折騰,安安穩穩地迎接來到東京的第三個新年。

阿章幾乎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反正為了度過新年假期,早已在家中準備了白米等糧食。大概只有兩、三天一次到自助洗衣店時才會出門吧。

因此,阿章多了許多空閑的時間。他也不過到垃圾堆去撿些舊雜誌回家看,以消磨這些無所事事的時光。

雖然身上沒什麼閑錢可出去玩樂,但倒也不是連出個遠門也不行。不過,只要一想到鑽石就不能安心,一離開房間超過五分鐘就開始感到焦慮。雖然花了許多功夫加以藏匿,但是,即使原先那樣巧妙收藏的鑽石,還是讓自己找到了。想到這裡,他就完全無法安心。

他獨自呆在房間里,抱膝而坐,任憑恐懼和敵意在胡思亂想中繁殖。雖然覺得應該不會有小偷看上這棟破公寓,但只要一聽到任何風吹草動,他還是忍不住起身擺好架勢。

因此他在手邊準備了鐵棒和大型螺絲起子,但光是這些仍讓自己放不下心。話雖如此,他也買不起昂貴的日本刀。臨時起意,到一家從大年初二開始營業的大賣場,買了一把鋼尺回來。因為家中沒有磨刀器,只好一開始用水泥塊,接著再放在沾濕的磚塊上把鋼尺磨得銳利。雖然是項單調得難熬的作業,但用來殺時間卻是再理想不過。

研磨完成的鋼尺,雖然刃面上多少有些缺陷,但銳利的程度不遜於菜刀。插進木柄上再用粘著劑固定之後,就成了雖不甚美觀,卻頗具殺傷力的武器。由於沒有刀鋒,因此無法刺傷對方,但若是瞄準頸部砍下,要砍斷頸動脈可是輕而易舉。就算隔著衣服砍下,應該也可以造成對方不小的傷害。

阿章就像只看守著蛋的田鱉,片刻不離鑽石。

偶爾也會想到,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只要鑽石一得手,再順利地封住穎原社長的嘴,整個世界不就成了自己的囊中物?

但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根本就是接收了那抹附身在鑽石上的惡靈啊。

小心!小偷可是無所不在的!那些傢伙靠敏銳的嗅覺就能找到金錢的藏匿處。不管多森嚴的戒備都一樣能破解、也會傷人、殺人、奪走你的一切!

惡靈就這麼反覆在阿章耳邊呢喃。

睜大你的雙眼,豎起你的耳朵,保持五官靈活運作,隨時準備襲擊,片刻都不能懈怠!

阿章滿是汗水的雙手,一整天都緊握著自製的手工寶劍,屏氣凝神,等待著那個隱形的敵人。

接到公司的電話時,是外界的新年氣氛已經逐漸轉淡的時候。

阿章過完春節之後仍持續著請假。雖然扭傷的部分已經好了許多,但實在提不起勁坐上吊籃擦窗戶。

右手似乎已經感染了殺害穎原社長的觸覺。只要每次一擦拭窗戶,似乎就會因想起那一幕而恐懼不已。

他也曾考慮過辭掉工作,不過除了新工作難找之外,若是在這個時間點辭職,說不定還會遭來質疑,因此老是下不定主意。但是,無論如何,高空作業員這份職務,看來是不得不放棄了。找個適當的時機,在拜託公司將自己調到打掃大樓內部的部門好了。

公司打來的電話,並不是催促自己早日回到工作崗位。而是六中大樓那個案子,那家公司的專務被逮捕,這個新聞已經在電視上看到。但聽說那位委託律師有事想找自己談談。

為了避免讓自己有任何嫌疑,阿章答應赴約。

沒想到在相約的咖啡廳見到的竟然是個年輕女子。說她年輕,應該也在二十五到三十歲左右吧,率直的眼神和美麗的容貌,讓阿章感到目眩神迷。

「真抱歉我遲到了。你是佐藤學先生吧。」

「是的,你就是那位律師……」

「我是青砥純子。請多指教。」

純子相當自然地伸出了手,但阿章卻有所顧忌地只握了握指尖。

「我想你應該聽說了,我是久永篤二先生的委託律師。久永先生因為去年底六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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