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將是我回國的日子。經過這次叢林之旅,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塊大陸。晚上,我正忙於收拾東西,有人敲響了房門。我開門一看,兩名軍人站在門外,為首的正是那位哈勃上校。
「你好,康先生。我們能進來嗎?」
「隨便,」我說,「反正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很抱歉,康先生,你能推遲回國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停下來望著他。
哈勃上校稍作停頓:「是這樣,康先生,關於那叢林中的事……」
「叢林不關我的事,」我打斷他,「我已經滿足你們的要求了,別再跟我說這個。」
哈勃嘆了口氣:「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康先生,難道你不想把叢林的詭秘搞清楚?」
「去你媽的詭秘!」我有點失控,「那是你們的事,我只是個外國人,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告訴你,明天使館的人會來接我,如果你們膽敢扣留我,就等著處理外交事故吧!」那一刻我的措辭很嚴重,因為我知道,中國在非洲國家有著不同尋常的地位,這個國家的很多建設項目都來自中國,所以才敢搬出「外交事故」這樣的辭彙。
哈勃上校似乎是等我冷靜下來,才平靜地說:「康先生,你誤會了,我們沒有任何權力扣留你,只是,我們希望你能見一個人,此後也許你會改變想法。如果你執意要離開,我們也不會阻撓。」
「見一個人?」我遲疑了片刻,「沒問題,不過,你們不用費心思了,我明天就回中國。」
於是我跟他們下了樓,上了小車。二十分鐘後,我來到了一座氣勢恢宏的五層樓建筑前,四周是碧綠平整的草坪。這應該是軍方的地盤。哈勃上校帶我走上三樓,打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這是一個舒適的套房。我走進房間,哈勃喊了一聲:「狄女士,康先生來了。」
狄女士?我正在疑惑,這時,從內屋走出來一個亞洲女人。身上一襲黑裝,頭髮扎在腦後,顯得人英武卻沉穩,她的年紀很難猜測,也許三十來歲,也許二十來歲,但她傳達出的卻是一種堅定又憂鬱的氣質,她站在那裡,看著我。
「我來介紹,」哈勃說,「這位是狄耶女士,中國人。狄女士,這位就是康星原先生。」
中國人?我感到奇怪,哈勃讓我見這個中國女人做什麼?難道僅僅因為她是我的同胞?我同狄耶握了手。
「你好,」狄耶說,「我知道你,從大峽谷中出來的康先生。」
她的聲音自信而又帶著一點悲愴,我對這個女人忽然產生了興趣,她是誰?
「請問你是……」
「啊,康先生,」哈勃說,「不妨坐下來,聽狄女士講講她的事情。」
只見狄耶眼睛中帶著一點笑意,似乎也在示意我坐下來慢慢聽。我心中充滿疑惑,哈勃上校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我坐了下來,表示願意聽狄耶講述。哈勃上校竟然主動沖了一杯茶給我。
狄耶也在我面前的沙發上坐下來,略微吸了一口氣:「康先生,我是中國人,職業是一名地圖學家。兩年前,我男友讓我放棄自己的專業,跟他一起經營珠寶,我並不願意,於是和他分了手。」
我心裡暗自問道:這樣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女人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很是傷感,但我熱愛自己的專業,所以寧可丟掉自己的愛情……」
我插話說:「你男友不支持你的事業,說明他對你的愛也是有折扣的。」
「也許是吧,但實際上我知道他很愛我,只是康先生有所不知,我的專業決定了我常年奔波在外,而我的性格也適合這種工作,所以……所以他才提出分手。」
我對這個女人有些同情,但我同時又感到好笑,這是怎麼了?難道哈勃上校帶我來這裡,就是聽狄耶談自己的感情問題?真是荒謬!但我見她說得很投入,又不忍打斷,她畢竟是我的同胞,而且,說實話,我對這位女士的感覺不錯。
哈勃上校安然地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狄耶繼續說:「那次我傷心之餘,跟隨一個開發非洲資源的公司來到這裡——也許可以忘掉以前的不愉快。」
這跟我是何其相似!我來非洲的初衷,也是為了忘掉離婚帶來的不快。
「我每天的工作是勘察地形,繪製地圖,並且評估資源,我每天都出入在山野之間。我想讓自己最大限度地接近自然,忘掉人世。」
「可是,那不是很危險嗎?」我說。
「是的,」狄耶點點頭,「雖然有同事和我在一起,但很多時候,我寧願一個人做事。我甚至常常跑到安全區域以外,在荒無人煙的大草原上獨自行走。曾經有一次,我走過一群獅子身邊,自己卻還沒反應過來。」
「啊!」我發出一聲驚叫,「這太危險了。」
哈勃上校插嘴道:「獅子這樣的動物,如果人類不招惹它,它一般是不會攻擊人的。」
狄耶點點頭:「是的,現在想想,那真的是有些過頭了,可是,康先生,兇猛的動物並沒給我造成傷害,反倒是動物以外的東西,改變了我在非洲的命運。」
我的心頓時被提了起來。
「請原諒我剛才說的廢話,下面要進入正題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微微向上看,似乎在考慮怎麼開始,然後來了一個深深的呼吸,緩緩開口說:
「那天我和一個當地嚮導出去勘察,結果車壞了。嚮導一直在修車,我就一個人向前走——我喜歡這種感覺。走了很久來到原野上,我就坐下來,看著遠處的動物群緩緩走動,那種感覺很好。這樣在原野上待了很久,等到天色漸暗的時候,我準備給嚮導打電話。可是,就在這時,一隻手在背後捂住了我的鼻子。」
「哦,」我發出一聲低呼,「是有人綁架了你?」
「不知道。當時我很快失去了知覺,對方一定用了乙醚之類的東西。當我醒來的時候,手腳已經被人捆住,嘴巴和眼睛也都被蒙著,我感覺自己在一輛卡車的車廂里。我聽見一個人在用英語說:『這女人能有用嗎?』
「而另一個人說:『應該沒錯。』
「我不知他們說的話所指什麼,心裡很害怕。我想說話卻叫不出聲。他們發現我醒了,便對我說:『你老實一點便不會吃苦頭。』隨即撕開我嘴上的膠布,餵了一些水和食物給我。
「我問他們:『你們是什麼人?要對我做什麼?』
「那人說:『放心吧,小姐,你死不了。』
「這樣我毫無辦法。卡車在行駛,他們一定是要帶我去某個地方。我哀求他們把我眼睛前的布條取下,因為我待在車廂里,反正也看不到外面,他們卻依然不同意。」
現在我已經來了興趣,想要聽她把故事講下去。令我敬佩的是,在講到這段經歷的時候,狄耶臉色絲毫未變,聲音出奇地冷靜平和,對一個女人來說,這實屬不易。
她繼續講道:「就這樣,我們一直走了大約兩天一夜,車子終於停下來,他們把我交給另一伙人——這個過程中我什麼也看不到,但最後,這夥人帶我上了直升機。」
「直升機?」
「對,直升機。當時我也很奇怪,如果他們要把我帶去某個偏僻場所,為何忽然上了飛機?事情很蹊蹺,這像是一場高水準的綁架,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者,有什麼必要讓這些人興師動眾呢?我甚至對這些人叫:『你們是否搞錯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們綁架我做什麼?』但他們卻說:『小姐,沒有錯,我們要的正是你。』」
此時我心中也湧起巨大的疑惑,雖然我已經猜到事情不簡單,但我仍然想不通,為何有人要動用直升機綁架狄耶這樣一個普通人。
「飛機大概飛了幾十分鐘——具體多久我自然不清楚——總之,飛機降落了。我被帶下飛機後,有人帶著我往前走,過了那麼一陣,我臉上的蒙眼布才被取下來。幾天來我第一次見到陽光,一時間眼睛非常難受。當我漸漸適應過來後,我看到身邊是幾個白人男人。」
「白人?」
「對,他們是白人。我望向四周,是一片茂密的原始叢林。我說:『你們是什麼人,帶我來這裡做什麼?』他們說:『女士,我們要帶你的地方可有點遠呢,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
「我心裡想不通,既然他們要把我帶到某處,為什麼不把飛機直接開到那裡?這些人難道是瘋子?但很快我明白過來,他們是想要確保行動的秘密性。說起來,之前綁架我的人,根本不是現在的人,在卡車裡的時候,他們之所以一直要蒙著我的眼睛,就是不想讓我看到他們的面容,直到進入原始叢林我才能看到東西,因為此時,即使是我看到也沒有用,我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裡。他們想對我做什麼?我心裡恐懼起來,難道是要做什麼人體試驗?如果是那樣的話,也沒有必要進入原始叢林。
「這兩個白人帶著我趕路,我只好跟著他們走。本來以為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