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人質之變

一旦確定了豹子黨作怪的事實,我的情緒起了微妙的變化。首先,我們是叛軍手中的人質,並不願意在這原始叢林受罪,我們希望叛軍和豹子黨拼個你死我活才好。而且,對於豹子黨來說,我們根本無足輕重。可我親眼見過那些被殺的叛軍的慘狀。如果說叛軍還屬於人的範疇的話,那麼豹子黨幾乎就毫無人性。一想到這裡,就覺得還是同叛軍待在一起比較安全。

現在巴拉古站在營地中間,讓大部分的部下起來警戒,同時他把地圖貼身放好,自己身上也挎上一把AK47。這個叛軍頭子沒有了之前那種專橫跋扈和滿不在乎,而是像個保安隊長一樣小心翼翼。

巴拉古讓老湯姆告訴所有人質:現在有一個仇視白人的非洲恐怖組織,正在叢林里和他們較勁,大家要提高警惕。但人質們早已麻木,大家根本不太在乎壞人是否又多了一撥。

我想要獨自靜一靜,便轉身返回帳篷。只有芭芭拉一個人坐在那裡。

「情緒好些了嗎?」我問道,「不用擔心,反正也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

但我看到芭芭拉獃獃地坐著,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

「怎麼了?」我問。

「我不在乎什麼豹子黨,」她說,「『那個東西』的事情沒有解決。」

「你是說?」

「我遇到的那雙眼睛!那不是豹子黨的成員。因為人的眼睛不能在夜晚發光。」

我猛地反應過來:「是啊!」我心裡一沉。但我很快說:「也許那真就是一隻野獸呢,你別想太多。」

「那不可能是野獸,野獸應該是趴著走的,沒那麼高。一隻野獸怎麼可能好幾天都跟著我?」芭芭拉此時顯得非常冷靜。

「這麼說……這麼說,除了豹子黨的成員,『那個東西』依然存在?」

「對,『那個東西』依然存在!」

天蒙蒙亮的時候,土著人開始煮食物。我早早地走出帳篷,看到巴拉古正愁眉苦臉。「怎麼了?」我走過去問。

「這一大隊人,每天都要消耗食物。之前發給每個人的乾糧徹底沒有了,現在必須全部依靠打獵。可是如果打獵的話……」

「容易受到豹子黨的襲擊。」

「正是。康,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我能有什麼辦法呢?我想,現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往回走,也無法擺脫得了豹子黨的跟蹤。

我正想開頭安慰他兩句,從營地的另一側傳來了呼喊,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忽然響起了槍聲,霎時之間,四處是人質的尖叫。

巴拉古「騰」地站了起來,飛快地奔了過去。我也跟在他的後面。難道豹子黨又出手了?我想,營地的每個方向都有叛軍的槍口把守,如果豹子黨在這種情況下都敢現身,那他們真的是太狂妄了。

但我看到的不是豹子黨,而是倒在地上的一名人質。他身上鮮血淋漓,肚皮上已經被子彈打成了蜂窩煤。不遠處的人質捂著嘴,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那名開槍的叛軍站在一邊,正大口地喘氣。

「這是怎麼回事?」巴拉古問。

那叛軍用土語急切地說著什麼,巴拉古給了他一耳光:「混蛋!這個時候還浪費子彈!」

「到底怎麼了!」我憤怒地問道,「為什麼要殺人質!他做了什麼!」

「剛才他忽然發了瘋,沖向我的部下試圖搶奪槍支。我的部下在緊張之下開了槍。」

「為什麼要開槍!」我大聲叫著,「他手無寸鐵!你們可以制住他!為什麼要殺人?」

「住嘴!康!我已經批評了部下,難道要我槍斃他?媽的,這傢伙自己不想活啦,他要搶槍襲擊人,這能怪別人么!」

我氣呼呼地搖了搖頭。這時候,李哲,老湯姆他們也都被剛才的槍聲吵醒,跑出了帳篷。他們很快也了解到了事情的經過。

「真是奇怪,這個人為何忽然作出搶奪槍支的舉動?」李哲感到很困惑。

老湯姆走過去問那組人質:「你們看清他剛才的動作嗎?」

「不知道。」一旁的人質說,「我們都在睡覺。約翰忽然沖向了叛軍。叛軍本就緊繃著神經,結果……」

「約翰的情緒一直怎樣?」

「他一直很少說話,但看得出來,他屬於那種壓力比較大的人。從淪為人質的時刻起,他大概背上了過於沉重的包袱。」

「於是他不堪重負,就作出了這樣的舉動?」

「不,這太奇怪啦!沒有理由自尋死路!除非他的精神壓力大到了不可承受的地步。」

老湯姆不再說什麼。回帳篷的時候,他對我說:「康,你認為這一切正常嗎?我的意思是,除開豹子黨的因素不談,其他的一些事情,你怎麼看呢?」

「嗯,」我想了想,「豹子黨也是為著某個目的前來,而這個『目的』才是最終疑團所在。諷刺的是,現在巴拉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麼。而且,記得芭芭拉說的那雙眼睛嗎?」我把芭芭拉昨晚的話告訴了老湯姆。

老湯姆心事重重地點著頭:「這的確令人擔憂,芭芭拉一直沒把那雙眼睛說得很清楚,但從她的敘述來看,『那個東西』好像真的存在。」

出了人質被殺的事件後,隊伍里蒙上了一層陰影(雖然我們一直就處在陰影之中)。巴拉古也沒閑心去管食物的事情了,他讓大家草草吃了各自身上最後一點乾糧,就開始向北行進。

我們走得很慢,叛軍們也分成幾組,分別戒備幾個不同的方向。而人質們也盡量靠近叛軍,彷彿這樣才有安全感,全然不顧剛有一個人質被叛軍殺死。這真是神奇,我想。

但我此時的心情亦是不安之極。我望向那些茂密的樹叢,以及周圍成堆的灌木,好像那裡隨時會冒出豹子黨的成員。有幾次,我們似乎聽見了豹子的叫聲,隊伍立刻停下了腳步,所有人都緊靠在一起。但那只是真正的豹子。天哪!豹子,豹子黨,還有芭芭拉說的那雙眼睛,我忽然想,野獸遠遠比不上人可怕,而人又遠遠比不上未知的自然可怕。

為什麼我要和這些東西扯上關係!我本應該在廣州的家裡悠閑地喝涼茶。

中午的時候,我們進入了更為茂密的低矮叢林區域。雖然沒有明顯的界限,但我能感覺到景觀的變化。四處滿是蕨類植物和藤蔓,而高大的樹木幾乎完全掩蓋了天空。林中光線暗淡,這一切加大了叛軍的麻煩:防止豹子黨的襲擊變得更加困難。

隊伍走走停停。最後,由於長時間沒有進食,很多人質實在無力前行。好在剛才行進的路上,我們順便抓了幾隻小動物和一些野果。巴拉古讓人們生火做飯,並組織人員準備再次打獵。

所有叛軍都不情願離開大隊伍,巴拉古大罵道:「真是廢物!好啦!我和你們一起去!」接著他回過頭來對我說:「中國人,你們這組人也隨我們一起吧!」

他帶上了十個叛軍,所有土著人和我們這組人質(除了伊芙麗),準備出發打獵。老湯姆走到他面前:「如果你不介意,可否給我們一支槍。」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這組人,可否每人得到一支槍。」

「你在說笑,大鬍子。你讓我給人質發槍?」

「嗯,你看,我和弗萊爾,康,李兩個中國人,四個人拿上槍,對你們有什麼威脅呢?現在我們的威脅不在彼此,而在於豹子黨,如果你們死了,我們照樣逃脫不了他們的魔爪。從走進叢林那一刻,我們的利益已經共存了。」

「你們不需要槍。」

「不,我們身邊危機四伏,誰也難預料什麼事情會發生。如果豹子黨成員再次出現,你們還得分出精力確保我們安全,給我們槍是最簡單的做法。」

巴拉古考慮了片刻,對部下說:「給他們槍!」

於是,我們四個每人得到一支AK47——其中三支來自死去的叛軍。我簡直像在做夢。那一刻我竟有點興奮。我以前在玩電腦遊戲反恐精英時,從沒想過自己也會在現實生活中手持AK47。

「怎麼,會用嗎?」巴拉古問。

「沒問題。」我以前在芝加哥的時候,曾和朋友參加過一個槍支俱樂部,因此我對槍支並不陌生。

我們出發了。貝瑞和他的土著人兄弟依然走在前頭。我們在蕨類植物叢里穿行,沒有任何意外出現。貝瑞不停地叫叛軍採摘一些植物和果實,他說那些都是很好的營養品。

「不要光弄那些草!我們得打一頭大的動物才行!」巴拉古說。

「很可惜這裡不是原野上,大動物並不是隨處可得。」

最後我們只抓了一隻疣豬,一隻小野鹿和幾隻鳥。「真是糟糕,想要找動物的時候,動物卻不見了。」巴拉古抱怨道。

「奇怪,我感覺這裡的生態系統不太對勁。」老湯姆說,「為什麼動物變得越來越少呢。」

「可能動物都願意生活在開闊地帶。」李哲說。

我們只好用口袋裝了滿滿的果實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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