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埋骨之地

天亮了。營地的人開始做早餐。經過昨晚的事情,大家心情都更添了一分沉重,連叛軍們也心事重重。只有巴拉古依然神色輕鬆。我特別留意了一下芭芭拉,她已經恢複了常態——也許冷靜下來後,就覺得當時其實並沒那麼可怕。

我們又開始艱難的叢林之行。為了緩解心理上的緊張,巴拉古讓大家快速趕路,全然不顧一些人質身體疲弱。不過在勞累的行進中,人們確實少了精力去胡思亂想。這樣,四周的叢林和非洲任何叢林一樣,變得平靜而正常。隊伍一直走了兩天,地形出現了一些微弱的變化,我們遇上一些起伏的谷底小山脈,道路變得高低不平,有時甚至還要上山下坡——我想這真是滑稽,我們在峽谷底部,卻還要登山。總之,行走變得相當費勁。當我們沿著一條狹小的「山崖」小路離開一座山以後,巴拉古讓大家就地休息。我不明白他為何忽然選擇這樣的歇息地。但很快知道,原來他要花時間研究地圖。

他把地圖看了好一陣,臉上出現焦慮的神色。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我走過去問他。

「哦,中國人,也許你還不知道,我們現在快走出地圖了。」

「快走出地圖?什麼意思?」我有些吃驚。

「你先前也知道,這並不是一張完整地圖。橙色區域一直延伸到地圖之外。我們沿著圖上的大概標註一直向前走,現在已經離開了圖上能看到的範圍。」

「就是說,離開了地圖,但並未離開橙色區域。因為橙色區域的部分比地圖上大得多。」

「是這樣。」

「這就讓人不解,」我說,「莫迪將軍的用意是什麼?他既然留圖給你,自然是希望你按圖行進。但是按照地圖上的地形提示線路,似乎要你一直走到地圖之外,這是什麼意思?如果說他是想讓你走去某個地方,為何要給你一張不完整的地圖?」

我身後忽然傳來弗萊爾的聲音:「可能他並非讓你去某個地方,或者他也沒有完整的圖。」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你的意思是?」

「不妨這樣分析,」弗萊爾說,「莫迪將軍得到這張圖,他自己也按照圖的標註行走,同時複製了一份,希望你也按圖前去。但這張圖本來就沒有固定的目的地,它的目的,就是讓人沿著上面的大致路標,走到地圖之外的橙色區域……」

「這麼說,地圖的目的,就是讓看圖人走進一片毫無意義的區域?」

我們都沉默了。這樣理解似乎很荒唐。

「記得莫迪將軍的留言嗎,他說『一路向北』。其實這一點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巴拉古說,「我說過這不是一張藏寶圖,它只是為了向人指引方向,我本希望在行進的過程中發現什麼,現在看來,我們必須得繼續沿著標註的方向走到地圖之外,然而朝著北邊,向未知的橙色區域邁進。只是我不明白,莫迪將軍為何要弄這一出呢?」

「更奇怪的是營地死去的士兵。」弗萊爾說。

這一句話,忽然把我們的心都揪了起來。

現在又開始了趕路。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們即將朝地圖外的橙色區域邁進,這無疑讓人們心裡又多了一層陰影。如果說之前在橙色禁區的行走,多少還有地圖這個標誌在指引,讓人覺得事情還處在「控制範圍」的話,現在我們將純粹地闖入一片毫無頭緒的領地,只有上帝才知道那裡隱含著什麼。

現在我們沿著陡峭的坡路向下走,不遠處似乎是另一片平整的叢林。雖然沒有明顯的景觀界限,但還是能從地形上感覺出變化。走下現在這片陡坡,就能到達那片新的區域。腳下的道路異常艱難,各種灌木底下,是高低不平的石頭和泥土,最糟的是你不知道哪兒是石頭,哪兒是泥土,而且不知道兩三米開外的地方是什麼。

我們幾個人和巴拉古一直走在前端,因此我們行進的難度很大,貝瑞和另外兩個土著人是探路人,他們每走一步都很小心。

忽然,一個土著人腳下一滑,身子向前滾了下去。貝瑞大叫一聲,但他的同胞瞬間就已經沒了蹤影。巴拉古和我們都下意識地往後退開。

好半天,我們聽到遠處有人呻吟。向前望去,原來灌木的掩蓋下,一個很陡的斜坡就在前方,而剛才那土著人一定是踩上鬆軟的石頭滑下去的。

我們小心向坡下走。伊芙麗一直抓著我的肩膀——這個可憐的女人受夠了罪,她剛被抓為人質時,腳上穿的是不宜走野路的高跟鞋,所以只好換上叛軍給她的草鞋,現在她腳上全是血泡。

道路確實太陡,一隻什麼小動物在伊芙麗面前躥了一下,她腳步向前一陣急邁,猛然間身體失去平衡,當她伸手來抓我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我們看見伊芙麗也滾了下去。由於草叢阻擋視線,誰也不知陡坡有多深,同時也看不到伊芙麗的影子。我不停地喊叫,隱約聽見了她的呻吟——看來沒出大事。我們加快步伐下到坡底,伊芙麗和之前那個土著人都倒在地上,身子碰出了傷口,往外滲出鮮血。

但我們此時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絕不是因為受傷的兩個人,而是因為我們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伊芙麗不知道我們為何如此驚訝,但是等她略一回頭,看清楚刺傷她的是什麼東西時,不禁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原來她此時不是倒在石頭地上,而是倒在一大片人骨叢中!

刺傷她肩膀的,正是一大塊死人的脛骨!而她的腦袋旁邊,是兩個可怖的骷髏頭。

叛軍們立刻用槍指向四周,彷彿這裡隨時都會有危險冒出來。好半天他們才反應過來,那些骷髏不過是死去多時的人。

我們扶起伊芙麗和土著人。老湯姆找來布條簡單包紮了他們的傷口。現在我們才定下神來看看這片骷髏地——這是一大片死人!我們簡單數了下,至少有十人。

「不是說這是禁區么?為何忽然有這麼多人?」巴拉古氣呼呼地叫道。

「也許這就是闖禁區的下場。」貝瑞說。

「住嘴!小子!」

叛軍把後面的人質帶到前面的樹叢中,我們和巴拉古依然站在大堆的人骨邊上。「真是奇怪,他們是集體死亡的,」弗萊爾思忖著,「如果說是遇上什麼襲擊,那他們應該四散逃竄,為何會集體死在同一個地方?」

「難道……」李哲臉上露初恐懼的神色,「和那些叛軍營地的士兵是同一回事?」

「不一定。」我說,「叛軍營地遠在橙色區域之外,根本不在大裂谷里,兩者沒什麼可比性。這些人的死亡,可能由於此地的某些特殊原因。」

「你在暗示什麼?難道這片區域真的存在神靈?這是無稽之談!」

但是,我們誰也沒有底氣說,這裡除了植物和動物什麼都沒有。

我注意到老湯姆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個骷髏頭細細查看。「喂,湯姆,你看出什麼了?」弗萊爾問。

老湯姆疑慮地抬起頭來:「這些人不是本地居民。」

「你怎麼知道?」

「他們是白種人。」

「啊?」

他站起來,將手中一塊骨頭丟回骨頭堆中:「我是人類學家,從骨頭來分辨人種不是什麼難事。初步判定,這些人當中一個黑人也沒有。這太奇怪了,即使是歐洲來的探險隊,也應該有黑人嚮導才對啊!」

我想了想:「那些當地居民是不可能進入這個區域的,所以他們找不到嚮導。」

老湯姆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但他臉色分明帶著深深的疑慮。

我們離開了埋骨之地,進入到前面的樹林中。現在大家在一片空地上安頓下來,許多人依然驚魂未定,但至少,我們不需要再走那該死的山路。伊芙麗的傷口雖不是很嚴重,但肩膀上裂開的口子很大,若不作及時處理,傷口恐怕會感染潰爛。可在這荒郊野外,並沒有用於縫合的手術用具。我想找貝瑞商量,可並沒有見到貝瑞。

難道他溜走了?我想,不會,機警的叛軍不會讓他溜走的。

正在這時,貝瑞卻一邊朝我們跑來,一邊欣喜地叫道:「我找到了!受傷的人有治了!」

他從一個草編的小壺中拿出一隻大螞蟻,那螞蟻的一對大顎在空中舞動。「這是巨型行軍蟻。」他說,「如果遇上它們的大部隊,我們就得躲開,它們能在五分鐘內吃掉一頭牛。」

「那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並不是所有螞蟻都行軍。它們有自己的巢穴和驛站。現在,它是我們的外科醫生。」

「外科醫生?你想拿它們做什麼?」

「我們非洲人世代都用這種螞蟻來縫合傷口。因為它們一旦咬住什麼東西,就決不鬆開。」

他來到伊芙麗身邊,準備進行「外科手術」。出於好奇,我和李哲在旁邊觀看。貝瑞用清水洗凈了伊芙麗的傷口之後,從草壺裡取出一隻大螞蟻,一隻手緊緊捏住傷口兩邊的皮肉,另一隻手把螞蟻靠近傷口。

「你要做什麼!」女人大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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