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之死 第一節

女護士清楚記得,她接到電話的時間是在深夜十一點十五分。當時,她剛剛回到自己房間正準備睡覺。電話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上杉醫院嗎?」

「啊,是的。」

「是婦產科的上杉吧?」

「嗯,不錯。」

「這裡有個急病號,想請大夫趕快來一趟!」

據護士後來回憶,聽聲音好象是個年輕男子。

「您貴姓?」

「啊,我是頭一次。」意思是說過去沒在上杉醫院就過診。

「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個孕婦摔倒了,嚴重出血,昏迷不醒。」

「哎呀,今天太晚了,明天去不行嗎?」

「說不定等不到明天早晨就會死的。」聽起來象是在恐嚇女護士。

「請等一下,我去問問大夫。」

女護士放下話筒,順著走廊向裡面走去,醫院後身是醫生住的正房。

「大夫!」護士站在正房的走廊里,隔著紙拉門喊道。

「大夫!」紙拉門裡亮著燈,看來醫生還沒有睡下。

「有事嗎?」

「有個電話,說是有急診病人。」

「急診病人,誰家?」

「是頭一次來看病的。說是孕婦昏倒了,嚴重出血。」

「還是盡量謝絕吧!」醫生懶得出診。

「說是病情嚴重,拖到明天早晨,會有死亡的危險。」

「是誰這麼說的?」

「一個男的,好象是病人的丈夫,著慌了。」護士述說著自己的想像。

「真沒辦法!」有死亡危險這句話似乎對醫生發生了作用:「你把地址問清楚。」

護士回到電話旁邊:「馬上就去。」

「是嗎,太感謝了。」聲音變得輕鬆起來。

「府上在什麼地方?」

「從祖師谷大藏車站往北有條大路,順著大路一直朝前走,有座明神社,進到神社裡再沿左側往裡走,用杉木柵欄圍起的房子,名牌上寫著久保田保雄的便是。」

「是久保田先生家嗎?」

「不,我租了久保田先生房後的廂房。後面有個側門,請從那裡進來。」

「請問貴姓?」護士詢問電話中的對方。

「姓三浦,名叫三浦惠美子。惠美子是病人的名字。」

「知道了。」

「馬上就能來嗎?」

「是的,這就去。」

「拜託了。」

護士滿臉不高興,因為偏偏在自己要睡覺的時候出現了干擾。

護士把注射器等放進煮沸器里,開始了準備工作。這時,醫生從裡面走出來,他五十多歲,不時地咳嗽,可能是患了感冒。

「喂,準備好了嗎?」

「嗯,剛剛煮完。」

醫生走進藥房,去取要帶的注射劑。

「三號病室空著吧?」醫生出來後問護士。

「是的。」

「看情況,也許要把病人帶到這兒來。你到裡面告訴太太清掃一下。」

醫生把用具裝進皮包里。汽車由醫生自己駕駛,護士坐在助手席上。

「你是說在神社附近,對嗎?」

「在明神社後身。」

醫生駕著車在行人絕跡的路上賓士。這一帶乍一看是街道相連,實際上隔一片田地,接著才是一條不太長的街道。

不一會,車燈照出前方黑壓壓的一片樹林,一座牌坊矗立在那裡。

「大概是這兒吧?」護士指著左側的一條小路。

順著這條路駛卜去,前面出現了一條叉路,醫生朝著通往樹林旁的一條路開過去。為了便於尋找病人的住處,車子開始放慢了速度。

「是那家吧?」護士發現了杉木柵欄的房子。

汽車駛到近前,用強光一照,名牌上寫著「久保田保難」。二人停車走下來。

「說是租的房子,後邊有一扇側門。」

醫生打開電筒,推推側門,門自動開了。一眼就看到了廂房。房子不大,與正房相隔大約五公尺。

在電筒光亮的照射下,只見小門旁邊貼著一張紙,上寫「三浦」二字,是用來代替名牌的。

「有人嗎?」護士站在米字格門外喊道。房間里亮著微弱的燈光。

「有人嗎?」沒有人應聲。

「大概人在裡面,不要緊,開門進去看看。」門很容易地打開了。護士讓醫生先走進去。

門廊很狹小。

「有人嗎?」依然沒有人出來。

「真怪,可能是正在照料病人!」這是醫生考慮到這裡只住了一對夫妻時說了這麼一句。

怎麼呼喊,也沒有人出來。

醫生有些發怒了。半夜三更打電話把人請來,卻又無人露面,真是豈有此理。

「沒關係,你上去看看。」醫生吩咐護士說。

護士猶豫了一下,既然醫生開了口,便無可奈何地脫下鞋子,從狹小的門廊里走進去。拉開紙門一看,正面是牆壁,左手有一隔扇通向起居室。

「裡面有人嗎,有人嗎?」護士連聲喊著。

但是,仍然無人應聲。連腳步聲也聽不到。

「大夫,沒人出來呢。」

「好,我進去看看。」

醫生脫下鞋子,既然起居室里亮著燈,是不會沒有人的。

醫生拉開隔扇。裡面亮著電燈,可能是為了照顧病人,燈傘用毛巾遮著,燈光十分暗淡。

這是一間六鋪席的房間,正中鋪著被褥。上面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被子,頭髮露在枕邊。

也許主人出去買冰塊了?可是也不能老是等在這兒,終於,醫生掀起了被頭。

一個女人臉朝牆躺在那裡。

「喂、喂!」護士走近病人身旁低聲呼喚,沒有回聲。

「可能是睡熟了。」護士回頭望著醫生說。

「既然能睡熟,說明病情不太嚴重!」

醫生握著手電筒,從被腳繞過去,坐到病人臉前。

「三浦女士!」醫生望著患者的面孔呼喚起來。可是儘管呼喚,患者依然毫無反應。一副相當痛苦的表情,眉宇緊鎖者,嘴唇微張著,露出雪白的牙齒。醫生凝視了片刻,突然喊道:

「喂,這家有沒有人?」聲音高得驚人。

「啊?」

「你去那邊找找看。」

護士從醫生的聲音里聽出病人情況嚴重。

她向廚房走去。「這家有人嗎?」呼喊了兩三次,仍然無人回答。

「大夫,誰也不在。」護士問到醫生身旁。

這時,醫生已經掀開被子,將聽診器貼在病人胸前,認真地聽著心音。護士一看他的神態便知道非同小可。

在護士的呼喚下,這家正房的人趕來了。是一對五十歲左右的老夫婦。

「出什麼事啦?」妻子一跨進門使露出驚奇的神色。

「我是醫生上杉。」

「啊,我多次見過您。」

「剛才有人打電話把我們找來了,我看了看病人,這人的丈夫不在嗎?」

「丈夫?」房主答近,「她沒有丈夫啊,這個女人是獨身搬到這裡來的。」

「獨身?可是剛才釘人打電話來了。」醫生望了望護士。

「嗯,是個男人的聲音。是他讓我們趕到這兒來的。」

「那可不是我。因為我還不知道這個女子得了病。」

「大夫,到底出了什麼事啦?」主婦戰戰兢兢走過來,站在被角處瞅著病人。

「病危。」醫生說,

「什麼,病危?」夫婦一齊把頭扭過來。

「而且恐怕已經沒有希望了。心臟還在微弱地跳動,不過,已經沒有救了。」

「怎麼搞的呢?」

「這是個孕婦。」

「孕婦?」

「估計已有四個月左右。不細看還看不出來。……許是流產吧!」

流產這句話,醫生遲疑了一會才說出口來。因為醫生另有考慮。不過,現在他選擇了穩妥的措辭。夫婦二人面面相覷。

「大夫,怎麼辦好啊?真糟糕!」主婦說。

「一般情況下需要住院,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住院也無濟於事。」

「太傷腦筋了。」房主說,口氣里明顯流露出死在這裡不好辦的意思。

「有沒有親人?」醫生問。

「一個也沒有。因為今天剛剛搬來。」

「今天?這……」醫生又一次審視著病人的面孔,

儘管如此,醫生仍然讓護士迅速注射了強心劑。

「還有知覺嗎?」房主瞅著問道。

「恐怕不會有什麼感覺吧!」

話音剛落,突然女子的嘴唇嚅動了一下。醫生驚奇地凝視著。只見面孔蒼白的女子夢囈似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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