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跡 第二節

今西榮太郎乘上了中央幹線的火車,目的地是鹽山。

火車一開動,他就打開右側的窗子,象個孩子似地把頭伸到窗外。從火車駛過相模湖一帶開始,雙眼一直緊盯著沿線。山谷里夏草繁茂,田裡的水稻泛著綠浪。

儘管今西在留神觀察,但列車風馳電掣,從窗口當然難以發現他心目中要獵取的東西。

列車是在清晨駛離新宿車站的。他打算把今天一整天的時間全部消磨在這條中央幹線上。去時坐的是快車,返回時搭乘逢站必停的慢車,而且還要換乘好幾趟火車。

新聞記者村山所遇的那個女人,從車窗往外撒紙片,大體是在下述地點:

鹽山——勝治;初鹿野——笹子;初獰——大月;猿橋——島澤;上野原——相模湖之間。

這是一種麻煩費力的工作,而且毫無成功的把握。那個女人撒紙片至今已過了三個多月。據村山講撒的都是些碎屑,不曉得是否還會留在原地。唯一希望是寄托在這條鐵路沿線上,紙片有可能殘留在草叢中。

但是,不管怎麼說,時間畢竟過去了一百多天。也應考慮到小紙片已被風吹得不知去向,而且這期間還多次下過雨,也可能早被雨水沖失了。

今西在鹽山車站下了車,會見了站長,請求允許他沿著鐵路步行。當他一講到是為了偵查時,站長滿口答應:

「這太辛苦了!只是這一帶列車來往頻繁,請您務必當心!」

從鹽山至勝治,他幾乎全是沿著山坡走的。

今西用兩眼搜索著地面,沿著線路旁的小路緩慢走著,天氣悶熱。不論是枕木間的碎石塊還是線路旁斜坡上的草叢,今西毫不放過。

今西原也想到,這是一件困難的工作,實際幹起來之後,他才知道自己的計畫幾乎是沒有希望實現的。要想徹底搜出紙片,非得僱用工人把沿線的雜草全都割掉不可。即便如此,在偌大一個範圍尋找小小的紙片,恰如在廣袤的沙漠中尋找一顆寶石一般。唯一的指望是,那些紙片是白色的,假如落在綠草叢中它是會顯眼的。

可是,走了一段今西才發現,鐵路沿線散落著各種各樣的東西:碎紙片、破布頭、空瓶子、空飯盒等等滿地都是。今西走了不到五百公尺,就感到厭煩了。

好容易來一趟,不能徒勞而返!他想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怕是一片也好!

一條脊背上閃著亮光的草綠色的蜥蜴從今西眼前爬過。

今西繼續往前走著。烈日當空,鐵軌熱得燙人。他兩眼盯著灼熱的地面,搜索了一陣子,就覺得目眩神迷。

從鹽山到勝治之間白費了力氣。

今西到了勝治車站,馬上就找水。

稍稍休息之後,他又走了起來。勝治至初鹿野之間這段路很長,不久,連初鹿野也越過了。

線路兩旁的土堤上,野草叢生。土堤下是一條小水溝,一片綠油油的稻田展現在眼前。

今西一邊擦著汗,一邊向前走。他瞪大眼睛注視著地面,生怕一疏忽就把東西漏掉,他要找的是些小紙片!

這期間,有幾列上行和下行列車駛過,列車過時捲起了一陣涼風,過後還是炙人般的酷熱。

在路基斜坡的雜草中,也有各樣的散落物,常常迷惑他的眼睛。

他覺得身子疲乏了,最累的是他的一雙眼睛。「這樣不行!」他激勵著自己,強打精神,繼續向前走。

距離鐵路線稍遠處是甲州市的大街。

在白色的大路上捲起一片煙塵。

今西拖著沉重的腳步走著,要找的東西總是找不到,他有點絕望了。時間經過太久了,若能找到它簡直是奇蹟。

鐵路線沿著山坡爬上去。前面是一個隧道入口,這是笹子隧道。

鐵路線兩側是陡峭的崖坡,這是防止沙石坍落的白色混凝土坡面。陽光刺得人眼發花。

隧道里無法搜索,今西沒有帶手電筒。今西來到隧道口停了一會,正想往回走,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的草叢上。那裡散落著三兩張染污了的帶點茶色的小紙片。

今西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著一片,把它撿了起來。

當他把這張紙片拿到眼前仔細地察看,他的心呼呼地猛跳起來。

「啊,找到了!」

原來這是將近三公分大小的小布片,雖然已經變了色,但一看就知道是一種棉布襯衫的碎片。

由於日久的風吹雨打,布片的顏色變成了暗黑色,上面有著茶褐色的點點斑痕。

今西又撿起了一片,這片茶褐色部分更大,幾乎佔了一半。

他接連撿起了六片,都是暗黑色的,茶褐色部分有大有小。

今西把撿到的布片仔細放到煙盒裡,然後蓋上了蓋。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今西一個勁地叨念著,把疲乏全忘了。這些布片顯然是用剪刀剪碎的。今西也能看出來,布料是高級品,好象是棉紗和滌綸混紡的。今西不禁想起了出現在蒲田酒吧間的那個年青男子,穿的是淡灰色運動衫。這些布片雖已沾污,它的底色分明是帶著淺灰的顏色。

這下使今西振奮起來了。他從初鹿野站等著上了下一班火車,穿過隧道在笹子車站下了車,從這又沿著鐵路線走了起來。

由於撿到的布片具有明顯的色彩特徵,這次找起來就有了標誌。

今西向前走著。這一帶山巒重疊,和農田交相錯落。這次,他只以草叢為主,繼續進行搜索。從剛才發現布片的情況看,顯然撒下的碎片多半會被列車帶起的風刮到草叢中去。

今西走出三、五百公尺就得休息一會,不這樣眼睛就要累花了。在綠色稻田的那一邊,有小山疊落,山間正賓士著一列火車,那裡是通往官士山麓的鐵路線。

今西又向前走了,這次勁頭十足,他的希望和勇氣都恢複起來了。

當歇過幾起之後走到一千公尺左右時,在一片草叢的一個空飯盒旁邊,又發現了那種深入腦海的布片。這兩三片布片深藏在草叢裡,稍不注意幾乎看不出來。

今西順著斜坡走下去,仔細撿起來。這次的布片有些發白,但是和空煙盒裡裝的完全是同樣的。

今西在這一帶又反覆搜索了一個多小時,但是沒有新的發現,布片也許都被風刮丟了,也許藏的太深了。

新聞記者村山提供的情況完全屬實。如他所講,確實是紙雪花。

今西終於來到了大月車站。

繁華的街道多起來,線路和岔路口縱橫交叉。

他走近了站前的飲食店,用冷水沖了沖頭,使心情沉靜下來。不這樣就可能中暑倒下去的。

再往前走是猿橋——島澤,相距不遠,與其等著坐火車,還不如走得快。

今西一邊眺望著左面畫家広重描繪過的「猿橋之橋」,一邊跨過鐵橋,再次走到了熱氣逼人的鐵路線上。

火熱的驕陽漸漸西斜,暑氣卻沒減弱,熱浪從地面上直撲到今西的眼睛和鼻子上來。今西繼續搜索著。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前方鐵路轉彎處,鐵軌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光。走過了漫長偵察之路的今西,此刻才覺得偵察工作上了軌道。

今西返回了警視廳。

從中央線的山車站到相模湖之間搜集到的布片共有十三片,判明全部是剪碎的質地相同的布料。

雖然費了一番辛苦,但是在事隔三個多月的今天,居然還能找到這些布片,不能不算幸運。因為這些小片片,風一吹就不知會翻到什麼地方去。

今西所以能從文藝部記者介紹的「紙雪花」聯想到布片,那是和他上次在浴池洗澡時腦海里浮現出兇犯的濺血衣服有關。

關於兇犯如何處理濺血的衣服,方法是多種多樣的,可以把它隱匿在自己家裡無人知曉的地方;或者付之一炬;或者埋入地下;或者拋入江河大海。

不過,從犯人方面來看,最理想的是銷蹤滅跡。埋在土裡或拋入海中,都有被人發現的危險。把衣服燒掉,比較穩妥,但是燃起來又有血腥味。而且,今西從自己的經驗中深深知道,犯罪者的心理,他們對這事擔心的程度,往往要超過正常人。

蒲田調車場兇殺案的兇手,身上肯定會濺上許多鮮血。今西判斷,兇手在回家的途中,可能在某個地方換了衣服,那裡一定有兇犯的幫手。

犯人要處理掉血衣,可能由他的幫手承擔這件事。今西認為這個幫手是個女人。所以當他看到「撒紙花」的故事時,就敏銳地分析到這可能不是紙,而是白色的碎布,實際是罪犯消滅罪證的一種方法。

今西正是從這一分析出發,才不辭辛勞,沿著中央鐵路線冒著酷暑奔波了一天。幸好,他的努力有收穫。

這十三片布片,有雨水漚的陳跡,白布變成了鼠皮色;更重要的是其中有七片是帶有舊血跡的茶褐色,這些都可以說明布片是在三個月以前扔在現場的。

然而血跡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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