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呂氏滅亡

呂太后之死是七月間的事情。朝廷遵照她的遺詔,發布大赦,呂產成為相國,並且立呂祿之女為皇后。皇帝弘和這位皇后此時都未滿十歲,是一對辦家家酒式的夫婦。

呂太后死後,皇都長安曾經持續一段時期的對峙態勢。雖然陳平、周勃等劉派重臣認為這是打倒呂氏的絕佳機會,奈何因為軍隊實權掌握在呂氏手中,因此,想要採取行動談何容易。

呂氏這一方,也想利用這個機會毫不容情地排斥劉氏,以建立呂氏新帝國的機運。但他們礙於陳平、周勃、灌嬰等劉邦直系實力人物的分量,因而一時不敢有所蠢動。

地方上的情勢同樣相當複雜。

劉邦長子齊王劉肥因獻奉領地予魯元公主而得以保命之事,已如前述。這位劉肥於惠帝六年死去,其子襄繼位。劉襄之弟劉章上京時,呂太后曾經將呂祿之女許配予他。劉章是個硬骨頭。

呂太后死前一年,一天,宮中舉行一場宴會,劉章被命為「酒吏」。酒吏是宴會的主持人,掌理有關酒宴一切事宜。

「酒吏行儀方式各有不同,微王由於出身將軍家庭,所以希望能依軍法行儀。」劉章說。

「可以。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吧!」呂太后表示准許。

大家喝得酒酣耳熱之際,身為主持人的劉章四處勸酒,並且要人上台做即興歌舞表演。由於宴會以「軍法」進行,因此,被指名的人不得推諉。不服從命令的人,理當處以斬刑。

這時,劉章上前幾步道:「微王現在為太后唱一首耕田歌。」

「你的父親由於出身微賤,所以知道農民之事,但你生下就是個王子,怎麼會知道耕田之事呢?」

劉章之父劉肥是高祖劉邦的長子。劉邦在五十歲之前是一名地方小官,對農耕之事應不陌生。因此,他的長子知道如何耕作是有可能的事。但隔了一代為齊之王子的劉章,對農業應該一無所知才對。

「不,微王知道。耕田啦、播種啦、種苗啦以及除草啦,都有不同的歌。」劉章回答。

「好,你就唱唱看吧!」太后把劉章當小孩,笑道。

劉章於是站起來開始唱:

深耕穊種,

立苗欲疏;

非其種者,

除而去之。

呂太后聽後說不出話來。這首歌確實唱出農耕工作的要領。但歌詞聽來有些刺耳。這歌詞可以解釋為:「這是劉氏的天下,因此,非劉氏之人蔓延時,非用武力剷除不可。」換一個角度做的解釋是:「因為這是呂氏的天下,所以,非呂氏的人自然應被剷除。」

後來,呂氏族人中的某人,由於略有醉意,企圖離席溜走。劉章從後面追了上去,拔劍就將他斬殺。回來後,他向呂太后報告:「有人私自退席,故依軍法斬殺。」

呂太后先前允許劉章可以依軍法主持酒宴,因而無法將他問罪。雖然娶的是呂祿之女,他這等作為誠可謂大膽之極,其凜然氣骨也由此可見一斑。

呂太后死後,劉章認為這是劉氏推倒呂氏的最佳機會,於是促請在封地的胞兄齊王劉襄起義。

劉章由於岳父呂祿是呂氏柱石,因而知道呂氏準備控制國都,以取代劉氏的預謀。事不宜遲,不然,天下將歸呂氏所有。劉氏現在多已欲振乏力,到了那個時候,高祖劉邦大業被奪,乃屬一定之事。

皇都長安已在呂氏軍隊的控制之下,因此,從地方舉兵,大舉攻向京都才是上策。一旦聽到地方舉兵,曾受恩於劉氏的在京諸臣,應該也會為打倒呂氏而有所奮起才是。

在弟弟的促請下,齊王決心舉兵。

齊都臨淄(山東省淄博市附近),這個地方是往昔周朝建國元勛太公望被封的營丘之地。

齊王劉襄企圖舉兵,一舉擊倒呂氏,但齊國宰相召平是呂氏派來的人,擔任監視齊王的任務。

齊國世代家臣駟鈞、祝午、魏勃等人都贊成舉兵。其中駟鈞更是齊王母舅,關係非常密切。

擔任監視任務的召平發現齊王圖謀不軌後,以先發制人方式包圍了宮殿。此時,中尉魏勃率兵趕來,對召平道:「辛苦你啦!我來協助守備宮殿吧!」

「謝謝你的協助。」召平連忙稱謝,但他沒想到魏勃包圍的不是宮殿,而是召平的府邸。

——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道家說的話一點沒錯。

後悔莫及的召平因此自殺。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對包圍宮殿有所猶疑完全是自己欠缺決斷力的緣故。沒有及早殺掉齊王劉襄是自己不對,現在反而被迫自殺,這還能怨誰呢?

齊王劉襄逼迫召平自殺後,準備率軍西進,此時他最擔心的是南鄰琅邪國的動向。

在山東半島南邊根部的琅邪原是齊的領地,但從呂太后時代起就脫離齊而獨立成國,並且以劉澤為琅邪國王。

劉澤為高祖劉邦的堂弟,在劉氏一族中是最大長老。他原本是大將軍,但由於呂太后有意讓呂氏族人掌握兵符,劉澤遂被下放至琅邪為王。呂太后叫他交出兵權,然後給予王位作為懷柔,此外,更把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他。也就是說,他由呂氏得到王位和年輕妻子。

「琅邪王劉澤到底站在劉氏這一邊還是呂氏那一邊,實在弄不清楚。我們只好用計一試了。」駟鈞說。

齊遂派使者至琅邪。

據報,呂氏於長安行叛,為此,齊王擬發兵赴西。唯齊王弱冠,對戰爭所知不多,因而有意央請自高祖在世時即擔任將軍職的琅邪王為總指揮,為了協商討論,懇請貴王枉駕至敝地一趟。此事本應由齊王親自移樽就教,奈何弱冠齊王此時不便離開封國,深恐出國期間境內生亂,不情之請尚祈伏察。

琅邪王劉澤看了齊王的親筆函後,果然來到臨淄。

雖然接受呂太后的懷柔,劉澤畢竟是不折不扣的劉氏族人,而且又是最大的長老。他認為呂太后死後,呂氏的榮華勢必不會長久,他甚至有意利用這個機會掌握討伐呂氏的主導權。

未料,來到臨淄後,他竟然被扣留。

就齊的立場而言,由於未知琅邪王究竟站在劉氏這邊或呂氏那邊,因而深恐出兵西討後,背後被他乘虛而入。何況呂太后時代,齊不但將城陽郡獻給魯元公主,更有琅邪郡、濟南郡等地前後被削之事,領地較前減少許多,軍隊數目自然也隨著減少。雖然齊自己兵力不足,盼望能與琅邪合力西征。但倘若正式提出聯合之議,老練的將軍琅邪王劉澤執意擔任聯軍統帥,則是篤定的事情。

齊因而以聯軍之議為餌,請來琅邪王並將他扣留,再佯稱「琅邪王命令」,將琅邪軍隊納編為自己的軍隊。

「我這不是上了年輕人的當嗎?」琅邪王劉澤苦笑起來。

老奸巨猾的劉澤當然不是甘願受騙的人。他遂對齊王家臣說:「討滅呂氏後,天下無疑又將回歸劉氏之手,但就推何人為帝一事,族人及重臣定將有所爭議。我個人認為適合就帝位的,除高祖長子家的齊王外,絕不做第二人想。我準備對在長安的劉氏一族及眾臣力說此事,你們為我準備到長安的車馬如何?」

齊王家臣當然十分歡迎這個建議。

接到齊舉兵西向的消息,在長安的相國呂產,立刻授兵灌嬰,命令前往迎戰。

灌嬰率領大軍往東方出發,心中卻了無戰意。

「縱使滅齊,只是讓呂氏一族額手稱慶而已。」這是他的想法。

於是他派遣密使至齊軍傳言——

吾等交鋒,只是讓呂氏獲漁翁之利。失去太后後,呂氏目前急欲奪取劉氏天下,並因此而浮躁。不出多時,相信他們會有所行動。屆時,吾等可以豎起「討伐逆賊」之旗幟,聯合攻進長安。在這之前,願貴軍退兵不動。敝軍自然答允絕不前進。

雙方談妥,齊軍後退至國境線,灌嬰軍則紮營於滎陽不動。

如密使所言,呂氏一族確實有些浮躁。失去呂太后這麼一大支柱後,他們已無最後王牌。在這之前,他們只要順從呂太后的意思就可以,族人之中從未有過擅自決斷的事。他們不習慣自己做決定,充其量只是整日開會、彼此辯駁,結果是會而不議、議而不決。

外則害怕齊軍進攻和灌嬰陣前倒戈,內則擔心陳平、周勃等曾受恩於劉氏重臣的反撲。他們處於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態之下。

「這般寢食不安的日子,實在令人難受。每天在這種緊張兮兮的氣氛中過日子,不是叫人崩潰嗎?這個局面非設法打開不可。」變得有些神經衰弱的北軍上將軍呂祿如此想著。

一天,他的摯友酈寄前來拜訪,說:「我知道你內心不安,事實上,眾臣和諸侯也都惴惴不安啊!大家都在不安狀態之下,這個時候,除非解除眾臣和諸侯的不安,否則,你自己的不安也無法消除!」

「他們不安的原因是什麼?」

「你被立為趙王而不赴任領國,依舊以上將軍身份率領大軍,他們擔心的是隨時會被你討伐呀!」

「我可沒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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