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匈奴抬頭

八年動亂,使得中原疲憊至極。不,早在陳勝、吳廣舉兵之前,人民已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也正因為如此,老百姓才會起而造反。「天下」富強,邊境就平安無事,但天下一旦疲憊,外力就乘機而入。在中原人民所認為的天下之外尚有「天下」,壓力就來自這個地方。

北方是另外一個天地,那個地方住有叫做匈奴的民族。他們的語言屬於阿爾泰語族,是土耳其語或蒙古語系之一。至於人種體型則不知其詳。他們是游牧騎馬民族,移動甚為頻繁,因此也甚難考究匈奴後裔如何之事。

《史記》記載有如下之語:

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

夏後氏是禹所創立的夏王朝之氏。倘若夏為漢族的王朝,他的末裔匈奴亦應是漢族一系,但這種太古系譜,應該視為傳說。就人種而言,可視為斯基泰系,至少是甚受斯基泰文化影響——此種說法較為可信。

匈奴首長稱號「單于」,其妻——也就是后妃,稱為「閼氏」。

與秦始皇同一時代的匈奴單于是一個名叫頭曼的人物。於秦的全盛時代,匈奴之所以受到壓迫,可謂當時諸民族政治力學上的當然結果。

戰國時代的各國,為了防禦匈奴等塞外民族入侵,各於邊境築有防壁。始皇帝完成統一後,將原有的防壁補修增強,完成了由臨洮(甘肅)至遼東長達一萬餘里的長城。這就是有名的「萬里長城」。

戰國、秦漢時代的「一里」約等於四百公尺,萬里相當於四千公里。今日我們所看到的長城,由嘉峪關至山海關共有二千四百公里。但這是明代末期的遺迹。始皇帝所建造的長城則大大地迂迴於北方,涵蓋黃河而遠超過山海關,直達現在撫順附近。因此可以概算為「萬里」。

始皇帝於建造長城的同時,授三十萬軍給將軍蒙恬,令他將塞外民族趕至北方,並因此獲得現在的鄂爾多斯地區。

關於這一點,《史記》有如下的記載:

是時,蒙恬威振匈奴。

頭曼單于被蒙恬將軍從鄂爾多斯趕至北方後,為東方東胡、西方月氏兩個強國所圍挾,處於幾近閉塞的狀態。

由於始皇帝之死,由南方而來的秦的壓力好不容易變為鬆弛,匈奴得以吁一口氣。秦末之亂使秦國守備部隊(主要以罪犯為成員)形同解散,匈奴因而有機會渡越黃河,回到思念已久的鄂爾多斯故地。

雖然這是民族復興的絕佳機會,但年邁的頭曼單于已無指導能力。匈奴興隆的事業,遂在他兒子的手中完成。

頭曼的兒子名叫冒頓。冒頓初時被立為太子,但父親頭曼後來寵愛另外的閼氏,遂以這個女人所生的兒子為繼承者。這位父親的行事可謂相當糊塗。

冒頓不但被廢了太子身份,更被送往與匈奴對立的月氏國做人質。關於月氏,同樣是諸說紛紜,似乎以和匈奴同屬斯基泰系之說為正確。月氏過去被認為居住在較西的地方,一說從這個時候起已進入鄂爾多斯地區,與匈奴勢力圈產生重疊現象。

總之,人質是作為兩方互不侵犯的「保證品」。倘若一方違反約定,人質就會被殺。頭曼單于即將兒子冒頓送至月氏作為人質,卻又對月氏發動奇襲。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叫對方將作為人質的兒子殺掉。

而冒頓絕不是會白白等著被殺的人。他偷出覬覦已久、一匹被認為是月氏國首屈一指的名馬,快馬加鞭,逃回了匈奴營地。

「你這個小子膽量蠻大的嘛!」

頭曼單于這才知道這個兒子的豪勇,因而讓他成為一萬騎的將軍。但太子之位已經給了愛妃之子,無可挽回。

看著吧!我會憑自己的力量成為單于的!冒頓此時下了這個決心。

他做了一個叫「鳴鏑」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響箭」,用此訓練部下的騎射技能。騎射原本就是匈奴的特技,而他更加的精益求精。

「我用鳴鏑射中的東西,你們必須和我一樣射中。違反這個命令的人一定要處死!」

狩獵時,他一射中狐狸,這隻狐狸的身上一定接著會被許多的箭射中。射中兔子時,這隻兔子也一定會被部下跟著射中而變得如同刺蝟。沒有跟著射箭的人,都會被他當場斬殺。

接著,他拉滿弓,射了自己的坐騎。這是他經常向部下誇示的名駒。這時候,有幾名部下稍作猶豫而未及時放箭,這幾個人當場便被冒頓砍頭。

之後,他以自己的愛妻做靶子,射了鳴鏑。這支箭發出鳴響,射中冒頓愛妻的心臟。一時之間,部下連忙拉弓射箭。

兩名部下於心不忍,沒有放箭。冒頓不發一言,跑到兩人面前,拔刀將他們砍殺。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不服從他的命令。

不久,他的父親頭曼單于率領群臣舉行一次狩獵。率領自己部下隨行的冒頓,於狩獵當中,放箭射了自己的父親。

頭曼單于當然身受無數箭矢倒下。

之後,冒頓逐一殺害了自己的繼母、異母弟和不服從他的眾大臣。

冒頓於是奪取了單于地位。

如此可怕的人就這樣成了匈奴首領,而這時候的中原正處在始皇帝死後的混亂狀態下。冒頓單于向東攻打東胡,殺其王並且掠奪人民和家畜。接著,他對月氏發動攻擊,將他們趕到遠方。

東征西討後,冒頓單于率領的匈奴軍隊怒濤般南下,很快奪回了被秦將蒙恬佔去的鄂爾多斯之地。匈奴於是出現在好不容易攻滅項羽、完成中國統一的漢面前。

就帝位後的劉邦,為了期望自己的新帝國永世不衰,以十數年即壽終正寢的秦作為「反面教材」。

一味模仿秦的作風,一定不能使新帝國維持長久。萬里長城和阿房宮之類的大工事、蒙恬北伐之類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凡是秦所做過的這類事情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雖然漢已決定以長安作為帝都,但連這首都的城牆,於劉邦有生之年都未能完成。任何事情都不勉強,一切措施都必須三思後而行——他們採取如是的消極態度。

相較之下,以冒頓單于這麼一個果敢之人為領導者的北方匈奴,採取的全是積極態勢。

韓信從楚王被降為淮陰侯的這一年,韓王信上了一次奏摺。

韓王信常與韓信被混為一談,實際上是完全不同的人物。這個時代的人名多為單名,因此同姓同名的情形比比皆是。為了區別清楚,韓王家子孫被封為韓王的這個人,一般被稱為韓王信。

韓王信的奏書內容如下:

——雖然已定晉陽為韓都,但此地離匈奴較遠,因而擬遷都至馬邑,是否可行,尚請核實。

韓這個藩屏,本來就是為了防禦匈奴而設的,離匈奴太遠就會失去設置的意義。晉陽是現在的太原市,馬邑則為在此北方約一百七十公里處的現今朔縣。

由於韓王信奏請之事頗為合理,劉邦當然立即裁可。

隔年秋季,冒頓單于率領匈奴軍團南下包圍韓王信於馬邑。韓王信開城投降,叛漢降了匈奴。

似乎是極其單純的造反事件,實際上,其間的經過卻是異常曲折。被包圍期間,韓王信當然曾多次派使者至包圍軍陣中,這在當時的戰爭中是屢見不鮮的事。劉邦與項羽交戰時,雙方軍使也曾經彼此頻頻往來。

但劉邦卻對韓王信與匈奴之間的使者往來,起了疑心。

無賴漢出身的劉邦,向來對名門出身的人有一種自卑感和嫉妒心。對韓王信也是如此。這是起疑心的根本原因。

——你是否有二心?

劉邦派了使者到馬邑,並如此詰問。

這件事情給了韓王信極大震撼。和他同姓同名的韓信去年才遭遇變故。被封為楚王的韓信,只因造反嫌疑就被加鐐繩縛,百般受辱,雖然沒有造反證據,卻被降格為侯。說起來,韓信還是曾救過劉邦的人。在那爭奪天下的最後階段,倘若不是韓信加盟劉邦陣營,說不定根本不會出現漢帝國。

——連建立了如此殊勛的韓信都未能免於繩捕之辱,那劉邦對我將如何呢?

想到這一點,韓王信一點自信都沒有。他先前是漢軍陣營的人,後來有一段時期歸向項羽,最後再回歸劉邦麾下,經歷可謂相當複雜。

——皇帝對我有所懷疑。如此下去,皇帝一旦有所不悅,自己腦袋隨時有落地的可能。

與其如此,不如……韓王信在這個想法下,遂叛到匈奴旗下,並與匈奴合力南下,攻打太原。

劉邦聽到韓王信造反消息後,立刻決意親征。雖然「絕不勉強」是他的宗旨,但這是鞏固國內體制上的重大問題,他非親自率領討伐軍前往掃蕩不可。

在這之前,漢軍從未有過和匈奴交鋒的經驗。因此,不諳他們的作戰方式也是當然之事。

冒頓單于率領的匈奴軍,在晉陽城與漢軍甫一接觸就掉頭逃竄。漢軍深信他們是不敵而走。正如《史記》中的如下一段記述,漢人對匈奴牢不可破的觀念是:

(匈奴之性格)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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