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評定

在陶展文翻譯給小島聽的時間裡,朱漢生便將同一頁讀上兩遍,然後急不可耐地等待下一頁。

等到最後一頁讀完,小島和朱漢生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陶先生,您早已知曉此事了,對吧?」小島問道。

陶展文點了點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我是在同管理員交談時開始產生懷疑的。李源良——不,是李東昌,他離開『鷗庄』時,不是曾對管理室的掛鐘報時聲感到奇怪嗎?」

說到這裡,陶展文喝了口茶。

「然後,他得知管理室的掛鐘慢了五分鐘,才終於恍然大悟。有什麼不對嗎?」朱漢生搶先說道。

「正如這封自白書中所言,他出於慎重起見,上午前往『鷗庄』時,已經對照管理室的掛鐘調整了自己手錶的時間。既然如此,手錶和掛鐘的時間就應該是一致的,那他就不應感到奇怪。」

「可是……」小島說道,「這件事是讀過這封自白書後才知道的。陶先生,我想問的是,您是從何時開始懷疑五興社長的……」

「我不是已經說了嗎?」陶展文說道,「是從和管理員交談時開始的。我早已知道五興社長的手錶慢了五分鐘。那時,這個懶散的朱漢生曾經忘記上發條,導致手錶罷工,於是便像偷腥的貓兒般迅速地瞥了一眼五興社長的手錶,然後調整自己的時間。這一幕恰好被我看見了。後來,我們二人來到這裡下象棋,當外面晌起十點的報時聲時,我發現朱漢生的手錶慢了五分鐘。也就是說,五興社長的手錶也慢了五分鐘。既然如此,他為何要做出一副奇怪的模樣呢?最初的線索只有這個。當我看到水上警署的鐘塔時,我就在想,這個男人很可疑。」

「原來如此,的確可疑。」朱漢生說道。

「當我和『白宮』的女招待交談後,我開始確信兇手就是五興的社長。聽了那個女孩子的講述,我便知道,下象棋時的那個徐銘義其實是他人假扮的。」

「為什麼?」小島問道。

「小島君,你可能不太了解徐銘義那個人,他一絲不苟,甚至嚴重得會讓人以為他精神有問題。我說的沒錯吧?」陶展文望著朱漢生說道。

「沒錯。」朱漢生附和道,「他是一個非常神經質的人……不過,這與確定兇手有什麼關係?」

「那個人無論做什麼事都要保證恰到好處,否則不會罷休。不論什麼東西,倘若不能規規矩矩地放在原來的位置,他甚至會感到窒息。『白宮』的女招待曾經說過,門上的鎖孔里插著一串鑰匙。可是,鑰匙串原本不應該在那裡,而應該在徐銘義套衫的口袋裡,無法想像徐銘義會將鑰匙插在鎖孔里置之不理。至少,只要徐銘義在房間里就不會。因此,他當時並不在房間里,又或者,他雖在房間里,卻已斃命。」

「哦!」小島依然很疑惑,「不過,這一推理實在太勉強了,缺乏更有力的證據。」

「不,不只是鑰匙串。」陶展文說道,「那女招待還說,她看見客廳桌上放著一件大衣。」

「啊!」朱漢生大聲喊道,「無論誰來,徐銘義都會將大衣放進衣櫃里的。」

「沒錯。大衣應該放在衣櫃里,而不是桌上。還有,那女招待曾經說過,下象棋的對手因被牆擋住而看不見。你們還記得吧?也就是說,當時卧室里的打字機台座是歪斜的,否則至少應該能看見被擋之人的衣角。可是,無論是椅子還是桌子,只要客人稍微弄歪一點兒,徐銘義馬上就會將其擺回原位。他就是這樣的人,有著近乎於病態的潔癖。所以,他不可能歪著桌子下象棋。由此得出的結論便是——那人不是徐銘義。」

「是這樣嗎?」小島臉上仍然帶著無法理解的表情。

「小島君,你看起來好像仍有異議,但你不了解徐銘義的性格,自然便無法理解。其實,我之所以推測身穿紅色套衫下象棋的人不是徐銘義,並非僅依據鑰匙串、大衣和桌子位置這三點,還有下象棋的人面戴口罩這一點。在卧室里,徐銘義是絕對不會戴口罩的。而且,一旦決定的事,他就絕對不會更改。就不知變通這一點而言,他可謂舉世無雙。客廳里沒有火盆,所以去客廳時要戴上口罩;而到了有火盆的卧室,便摘下口罩——這對徐銘義而言就是永不變更的憲法。」

「沒錯!」朱漢生強有力地證實道。

陶展文繼續說道:「一兩件事或許不足以說明問題,但這裡擺著的證據足有四個,我便不得不確定坐在那裡的人並非徐銘義了。後來我又得知,有一顆象棋棋子夾在朱漢生褲子折邊處,被他帶回了家。如此說來,徐銘義應該是沒辦法下象棋的。若是我們,就算少了一兩個棋子,也可以用十日元的硬幣代替,但徐銘義不會這樣做。他曾經只因棋子上染了點兒墨水,就不下象棋了。」

朱漢生重重地點頭,「沒錯,我將棋子帶回家後,他確實就沒法再下象棋了,他之前的棋子也已經給了我,此外再無其他棋子。」

「人的眼睛是會說謊的。」陶展文說道,「火紅色的套衫、誇張的繃帶,以及遮住下半張臉的口罩——只要集齊這些道具,人們就不會注意到其他地方。這封自白書中也說了,他們兩人褲子的顏色應該是稍有不同的。」

「但陶先生,您的眼睛卻沒有上當。」小島感嘆道。

「他靠的不是眼睛。這些情況都是『白宮』女招待告訴他的,所以他靠的是耳朵。」朱漢生糾正道。

「他為何要扮作徐銘義?有必要以此形象示人嗎?」陶展文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答案顯而易見。這是一個讓人以為徐銘義當時還活著的小花招,如此一來,在此之前離開的人就是清白的。那麼,耍這個小花招的兇手恰恰正是此前離開的人,也就是我、朱漢生、五興的社長,以及後來才知道叫做辻村的那個矮小男人。我和朱漢生自然排除,還有辻村也可排除。理由很簡單——真正的兇手應該會光明正大地離開,因為他甚至需要讓人目擊自己離開。而且,他還會儘可能地讓目擊者對他離開的時間留下印象。」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以時間為借口跟管理員交談。」小島說道。

「沒錯。倘若管理員不在窗口,他恐怕也會出聲將管理員從裡屋叫出來,向管理員詢問掛鐘的時間是否正確之類的。辻村離開時偷偷摸摸的,就像逃走一樣,正因如此我才不懷疑他。他不是兇手,但據我判斷,他是此案的重要證人,只有他能證明徐銘義當時已經死了。」

這次,小島重重地點頭說道:「所以您才會催促我儘快找到辻村。」

「我已知道兇手是誰,但關鍵人物辻村卻躲了起來。在我看來,只要辻村出面,此案就能告破。但即便如此,我心裡仍有些不太踏實。

「兇手和作案手法都已經知道了,只有一件事令我感到十分頭疼,那就是我完全猜不透作案動機。我本打算向席有仁打聽五興社長的事,甚至因此撒謊,自稱是嘉興中學的教師。可是,我仍然毫無頭緒。

「正在這時,田村被殺了。小島君的洞察力十分敏銳,你猜得沒錯,這一命案的確與徐銘義事件有關。我也認為兇手可能是同一人。事實上,我曾偶然見到田村出現在五興公司,而且,通過社長和田村的交談方式可以看出,他們似乎以前就已認識。於是我想,只要調查田村過去的經歷,就能找到作案的動機。」

「田村過去的經歷正是我調查的……」小島問道,「您是通過朝日產業這一點知道的嗎?」

「就算是吧!」陶展文說道,「而且,當時我在這裡讀了南洋日報,通過席有仁的《東瀛遊記》得知,他與李源良雖有很深的淵源,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們這次竟是初次見面。雙方約定插著假花,作為標記。由此我便大體猜到——五興的社長或許並不是李源良。倘若有人知道他不是李源良,並且可能會將此事告訴席有仁,那麼五興社長或許就會將其殺死。」

「根據這封自白書所言,您昨天向兇手暗示了這一假設?」小島問道。

「那時早已不是假設,因為我遇見了真正的李源良的侄女夫婦,已經將事情打聽得一清二楚。說暗示有點牽強了,李源良的侄女來到神戶,辻村也會出面作證——對五興的社長而言,這兩件事已經是決定性的了,何況我還帶去了那顆棋子。」

陶展文縮進椅子里,點著一根香煙,彷彿在宣告談話到此結束。

「換個話題……」朱漢生開口說道,「那傢伙如此這般地求你將他以李源良的身份下葬,身為治喪委員長,你打算怎麼辦7」

「此事已經得到李源良侄女的諒解了。」陶展文懶洋洋地說道,「倘若舉辦兩次葬禮,伯父也會高興的——喬玉是這樣說的,然後便同意了。我相信李東昌的這封自白書,被歸於李源良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我也問過喬玉,情況基本屬實。李源良的屍體己被草草火化,不如這次就針對他的業績舉辦一次葬禮,而且席有仁也會出席。」

「說不定……」小島低聲說道,「被他殺害的不止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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