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棋戰

小島一邊穿上大衣,一邊說道:「我一有發現就給您打電話。」

「但店裡該打烊了,打北野那邊的電話吧!」

「老陶,不如去我那裡下象棋吧!」朱漢生擅自決定道,「小島,有事往我那兒打電話就行。」

「好吧!」陶展文說道。

「此次命案絕對與『鷗庄』事件有關,但警察可能對此並不知情。」說完,小島便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十分鐘後,陶展文和朱漢生一同走出「桃源亭」,向位於東亞大街的安記公司走去。步入空蕩蕩的辦公室,朱漢生點著煤氣爐,讓陶展文在外稍候,隨後便進入裡屋去拿棋盤。這個房間外面是辦公室,裡面則是朱漢生一家人的住所。

「爸爸,早點兒睡吧!」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來。

「爸爸要下象棋。」父親聲音懶散地說道,「棋子放哪兒了?」

「要下象棋的話,得先換衣服。」

「衣服換不換都行。」

「不行!」女孩子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嚴厲。

過了好一陣子,朱漢生都沒從裡屋出來,想來他是乖乖遵從女兒的命令了。

果然,當朱漢生捧著放有棋盤和棋子的盒子走出來時,已經換上睡衣了。

「你以為夫人不在就可以隨隨便便嗎?你高興得太早啦!」陶展文說道,「沒想到小淑會代替母親監督父親,這孩子很有前途。」

朱漢生沒有理睬陶展文的挖苦,異常迅速地清理出場地、擺好棋子——「來,開始吧!」

「這就是徐銘義不要的棋子吧?」陶展文看著棋子,感慨道。

「沒錯。他說染上墨水不想要了,我就拿來了。但若不仔細,還真看不出哪裡染上了墨水,對吧?」

朱漢生執黑字棋先行,戰爭就此打響。他將「車」放到棋盤中央,口中說道:「這麼走是為了向死去的徐銘義致敬。」

「車」相當於日本將棋中的「飛車」。將這個強大的棋子放在己方陣營的中央,以此統攬整個盤面——這一戰術稱為「佔中車」,亦即日本將棋的「中飛車」。在中國象棋中,平均十局中有七八局都是以「佔中車」的形式開始的,但已故的徐銘義一百局中便會有一百局是使用「佔中車」,始終不變。其墨守成規的性格在棋盤上也如實地展現了出來。

「他連下象棋都從未換過套路。」說著,陶展文挪動了己方的「兵」。

朱漢生是出名的快棋手,只見他立馬飛「炮」越過河界,轟死了敵方的「兵」。

「嘿,看你大張旗鼓地揮舞牛刀,還以為要幹什麼呢,原來只是用來殺雞。」

黑紅雙方在棋盤上斗得火花四濺,二人口中也是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不吃我的『馬』嗎?」朱漢生嘴上火力全開,以此牽制敵人。

「這麼彆扭的『馬』,我才不要呢!正所謂『捲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 』。」陶展文開口應道。

最終,朱漢生的「象」疏於防範,陶展文首戰告捷。

第二局成了亂七八糟的混戰,遠距離武器縱橫捭閩,大顯身手。當陶展文醒悟到自己已陷入對方的節奏中時,已經遲了。朱漢生最擅混戰,陶展文尚不及採取細緻的戰術,就眼睜睜地看著己方軍隊被殺得精光。

「竟然用吃光對手棋子的方法來下象棋,這種手法簡直卑鄙無恥。」

就在陶展文大發感慨時,敵方的「馬」已經深入己方營地,「炮」也已確定目標,「車」又切斷了退路——「帥」旗仍在,士卒卻悉數被滅,可謂一敗塗地。

大勝之餘,朱漢生一邊擺放棋子,一邊哼歌。

第三局,陶展文採用奇襲戰術,幾乎沒吃對手一兵一卒,以令對手鬆懈,然後一鼓作氣將敵人逼至絕境。這一局瞬間便分出了勝負,甚至不夠盡興。

朱漢生歪著腦袋,口中連喊「奇怪」。但不管怎麼看,他的「將」都已無路可逃。

「他媽的!」

朱漢生常愛破口大罵,這個詞算是其中最文明的。

二人稍事休息後,便展開了第四局的較量。但戰局剛剛開始,就被電話鈴聲打斷了。

陶展文拿起聽筒。

「……沒想到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他們也發現此案與『鷗庄』事件有關。(小島語氣匆匆地繼續說道)這次我很佩服他們。死去的田村的筆記本中寫滿了莫名其妙的雜亂數字,其中就有」478280「這個數字。這一數字與徐先生星期六從銀行取出的現金金額完全吻合。如此一來,警察便也明白了……嗯,威士忌酒瓶中的確摻有氰酸鉀。是Bla White ……那傢伙竟會喝如此高級的灑。我接下來要去警署,然後寫報道,寫完就去您那兒,大概十點半左右能到。」

當小島出現在安記公司辦公室時,陶朱二人剛好戰罷十一局,正精疲力盡地吸著煙。

雖說這是本職工作,但剛從殺人現場回來的小島還是有點兒心神不寧。一走進房間,他便突然跑到煤氣爐旁,伸出手去烤火。

「怎樣?警察確定兇手了嗎?」陶展文問道。

小島一言不發,只是搖頭表示否定。

「哎呀,你在發抖嗎?」陶展文看著小島微微顫抖的下巴說道。

「天氣太冷了……而且親眼目睹殺人現場,覺得很不舒服。」靠著煤氣爐小島終於恢複了一些生氣,開口說道。

「冷嗎?那我們去『備前屋』吧!」朱漢生說道。

「備前屋」是附近的燒烤店,他們都是那裡的常客。

「這個想法不錯。」陶展文說道,「總之,喝杯酒會好些。你現在的狀態很差,好像連話都說不出了。」

「是啊,還是喝杯酒比較好。」小島坦率地表示贊同。

「不過,漢生。」陶展文轉頭看著朱漢生說道,「雖說要去的地方是燒烤店,你穿睡衣去也太隨便了吧?」

「那倒也是。」朱漢生說道,「嗯,套衫和大衣在那張桌上……還剩下褲子。」他步履蹣跚地走進裡屋,不久便拎著一條皺巴巴的褲子走了出來。

見此情形,陶展文不禁苦笑道:「這褲子連腰帶都沒有,你打算怎麼穿?」

朱漢生對手中的褲子打量片刻,才說道:「啊,這條褲子並不是我方才脫掉的那條!」

「沒錯。」陶展文說道,「這是你去警署時換下來的褲子。」

「管它呢,用不著腰帶。這褲子很貼身,應該不會滑下來,更何況我上面還會披上大衣。」

說著,朱漢生脫掉睡衣,漫不經心地準備穿褲子。在穿上之前,他將褲子用力抖了抖,突然從中飛出了一個白色的圓形物體,滾落在地。

「咦?這是什麼?」朱漢生伸手拾起,「是象棋棋子。」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棋子。」陶展文看了一眼後說道,「是象牙棋子。」

「象牙棋子?那不是徐銘義的嗎?除了在他那裡,我還從沒見過象牙棋子呢……可是,它怎麼會出現在我的褲子里呢?」

「原因很簡單。」陶展文說道,「那晚你不是打翻了棋盤嗎?你本想將掉在地上的棋子全部拾起,但唯獨這枚棋子卻卡在了你的褲子上。當然,它不可能機靈得自動跳入口袋,想必是剛好掉到你褲子的折邊里了,畢竟你那裡可是大口大張啊!」

「啊,是這樣啊!」朱漢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我的確打翻了象棋棋盤。如此說來,這枚棋子竟是徐銘義的遺物。」

朱漢生將那枚紅色的「帥」放在掌中,伸到陶展文面前。

「給我吧,就當做徐銘義的紀念品。」說著,陶展文拿起那枚棋子凝視了片刻,又道:「但這東西又有何用?真是『時雨降矣,而猶浸灌』 。」

說著,他便將棋子放入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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