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陶家的星期日

星期日清晨,陶展文一如既往地在庭院里練習拳法,對手是他的弟子小島和彥。二人上身赤裸,下身穿著類似線褲的藏藍色褲子。練拳時,二人的手腳動作迅速有力,絲毫不覺寒冷,反而漸漸發熱,小島甚至感到肩頭熱氣蒸騰。當用干毛巾擦掉汗水時,那感覺令人爽快不已,連喝的茶水也倍感醇香。

練習完畢,小島迅速將上衣套在身上。他的修行還不夠,若是赤裸著上身休息,不久就會起雞皮疙瘩。而師父陶展文卻那樣赤裸著溜達了好一陣子,像是要炫耀身上隆起的肌肉一般。

「老實說,前幾天聽你談起吉田和徐銘義的事時,我還覺得不可思議。」陶展文像是突然想起了此事般地說道,「不過,仔細想想,徐銘義的確是最佳人選。那個老人一向守口如瓶,恐怕沒人比他更適合傀儡角色了。你若是想從他口中打探出什麼消息,只怕比登天還難。」

「無論多難,我都要去做。」小島說道,「就算無法從老人那裡問出什麼,我也會考慮其他辦法。」

「要適可而止啊。」

「請您不要誤會。」年輕的報刊記者又道,「徐銘義是老師的病人,我不會把他怎麼樣的。我的目標是吉田莊造,並無意給徐先生添麻煩。」

「我知道,我也並非對你所做的事有任何微詞。」

「既然如此,您能不能稍微介紹一下徐先生,比如他的性格、人品之類的?」

「好吧!」說著,陶展文思考起來。幾分鐘後,他開口說道:「首先,那老爺子認真仔細得可謂天下無雙。無論什麼東西,不收拾整齊就絕不罷休。他的這種生理上的特性迫使他一定要確保事情明明白白,所以,他是不會騙取他人錢財的。在這一點上,吉田的慧眼值得佩服。第二,沒人比他更謹慎。前不久我去給他看病時,見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還以為他的頭部受到了致命重傷。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額上長了疙瘩。我還以為是惡性腫瘤,就叫他拆下繃帶,結果什麼事也沒有,只是普通的小疙瘩,就算貼個創可貼都嫌浪費,可他還是不聽,就是不肯取下繃帶。小心至此的人真可謂稀罕之極!只不過打個噴嚏,就馬上打電話叫我去他家,由此可想而知。總之,吉田當初發現他如此謹慎的性格時,定是驚為天人。不是打擊你,與他相比你只怕望塵莫及。」

「我會盡全力去做的,即便對方是個怪物……」

「人們都說徐銘義是個吝嗇鬼。」陶展文繼續說道,「但要我說,大家的評價太過流於表面。大家都說他明明那麼有錢卻住在公寓里,對他說長道短,但都不對。我們必須考慮到他是單身,如果有了自己的房子,反倒麻煩。想想看,他是那種不整理徹底就睡不著覺的人,如今他所住公寓有兩個房間,對他而言大小已是極限。若是讓他住進大別墅,為了整理房間,恐怕他從早到晚都只能可憐地爬來爬去。總之,說他是吝嗇鬼的傳聞言過其實,我建議你在聽取時不可盡信。此外,他對於自己擁有的物件方面可謂極盡奢侈,連象棋棋子都要象牙的……好,這些情況夠了吧?」

「謝謝。」小島謝道。

小島在陶家吃了午飯。晌午,健次來到陶家,提議打麻將。陶展文對圍棋和象棋(包括中國式和日本式)非常著迷,卻不喜歡麻將。他對勝負被不合理的「運氣」所左右的比賽機制十分不滿,故而冷淡地拒絕了健次的邀請。

算上小島和健次的姑媽,還缺一人。雖然陶展文的女兒羽容也會打麻將,但她去YMCA10參加排球比賽了。因此被陶展文冷淡地拒絕後,健次頓時變得垂頭喪氣。

「打電話叫個人來吧!」小島提議。

「對,叫誰好呢……叫朱先生來怎麼樣?」健次說道。

「要是朱漢生來,我就和他下象棋。」陶展文故意刁難道。

健次打去電話,朱漢生並不在家。然而,不到五分鐘,朱漢生便出現在了陶家。

「來得倒快,不過……」陶展文目不轉睛地盯著剛來的客人,審視他的著裝,說道,「你這身打扮簡直太糟糕了。你夫人在時,你的穿著還算正常,怎麼她一走你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的衣服哪兒不好了?」朱漢生挺胸腆肚地反駁道。

「簡直一無是處。首先,完全看不到褲線;還有,口袋鬆鬆垮垮的倒也罷了,褲子膝蓋位置還鼓起那麼高,實在叫人難以容忍。」

「衣服最大的功能是保暖,我的這身西服就很好地發揮了這一功能。」朱漢生理直氣壯地說道。

「朱先生,打麻將,打麻將!」健次從旁催促道。

朱漢生在麻將桌前坐了下來。他今年四十六歲,比陶展文小四歲。二人看起來都比實際年齡年輕。陶展文憑藉的是修習拳法所養成的紅潤臉色,朱漢生依靠的則是天生的懶散性格和一張娃娃臉。

「你夫人什麼時候回來?」陶展文的妻子節子問道。

朱漢生的妻子如今人在香港。

「不知道。」朱漢生乾脆地答道,彷彿此事與己無關。

「你們玩麻將吧,我自己去二樓擺棋譜。」剛走到門前,陶展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喚道:「小島君,過來一下。」小島來到他身旁,陶展文小聲說道:「關於徐銘義和吉田,這兩人最近似已不再合作,吉田可能已將錢款收回。」

「您怎麼知道?」小島問道。

「我可沒有暗中刺探,只是有這種感覺。」說完,他便走出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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