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觀光

馬克·顧夫婦下塌京都旅館,將京都和奈良的名勝古迹大致玩了個遍,觀光指南上的主要項目幾乎都已被畫上了紅色圓圈。

「竟然要在去過的地方畫上紅色圓圈,簡直像是為了完成任務一樣。」馬克開玩笑地說道。

「萬一有漏掉的地方豈不可惜?」喬玉答道。

清晨的旅館,二人剛剛洗完臉。

「對了,剛才那件事……」馬克說道,「今天做什麼?你陪我一起去嗎?那人非常有趣,你肯定也會喜歡他的。」

喬玉想了想。馬克大學時代有一個同級的日本人,目前正在大阪擔任大學教師,兩人志趣相投,馬克非常想去見見他。但這一路旅途下來,喬玉此時已開始感到疲乏。而且,要去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人,她委實不大情願。然而,她又想到在東京因為自己的私事,一直拉著丈夫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倘若自己此刻拒絕,實在是太過自私。

「好,我陪你去。」她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沒想到如此輕易便說服了妻子,馬克顯得十分高興。

「但你明天要陪我去神戶。」

「那當然了。」馬克說道。

喬玉伸手拿起放在梳妝台上的筆記本,一邊翻看,一邊說:「看來還需要一本。」

馬克向筆記本里瞥了幾眼,不禁露出苦笑。喬玉是一位勇敢的女性,一旦有不懂的地方,便會毫不畏懼地向人詢問。倘若用英語無法交流,她就會立刻請求進行筆談。筆記本里所記錄的便是筆談的內容。

「你還真問了不少問題啊!」馬克說道。

「也有很多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現在回頭看看,有些實在叫人忍俊不禁。這本筆記本真可算是這次日本旅行最好的紀念品了。」

「不過真是厲害啊,無論如何最後意思都能相通,同文同種的語言8還真是……」

「筆談也是有竅門的,我想我已經大概掌握基本的竅門了。寫些淺顯易懂的語句是不行的,要盡量使用艱澀的文言文。」

例如,當詢問熱鬧場所的所在時,如果用連小孩子也能看懂的淺顯語句寫下「熱鬧的地方在哪兒?」日本人是不會明白的。

相反,如果用繁體寫下「繁華街何處?」這樣的艱澀語句,即便是日本的小學生也能看懂,很是奇妙。

喬玉一頁頁地翻看著筆記本,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又一個場景……在東京、在日光、在箱根……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來旅途的確讓她有些疲累了,因為她幾乎從不嘆氣。

「今天天氣真好。」

馬克用毛巾擦著臉,目光望向窗外。一排排舊瓦鋪在房屋頂上,起伏有致,而冬日清晨的陽光此時正明晃晃地傾瀉其上。

翌日,臨近上午時馬克夫婦抵達了神戶,先在山手的旅館安頓了下來。

然而,真正「安頓」下來的只有馬克,喬玉則立刻抓起電話,無數次地撥打同一個號碼,卻始終未能接通。

「撥不通啊!」她聲音焦躁地說著,又再次撥動號碼盤——仍舊無人接聽。

「你撥多少次都不會通的,那是辦公室的號碼,今天可是星期天。」馬克從旁開口說道。

但喬玉仍然不死心地又撥了數次,最後終於徹底放棄。

「整天玩,連今天是星期天都忘記了,早知如此,問清住址或是家裡電話號碼就好了。」

「那可不好打聽。我們在東京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大樓的名字,電話號碼也是到了這邊才查出來的。」

「那倒也是。」喬玉失落地說道。

「沒辦法,今天就算了,找個地方去玩玩吧!」

「神戶有海又有山,去哪兒呢?」

「去山裡吧!」馬克說,「你看窗外,綠得真叫人心醉。」

「去海邊更好。」喬玉說道。

馬克頓時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臉膩味。看著他那副可憐的模樣,喬玉似乎也有所反省。

「好吧,去山裡也行。」她說道。

「還是用撲克牌來決定吧!」

這是最公平的辦法。喬玉抽到的是梅花3,馬克則是紅桃7,因此最終決定去山裡。找旅館經理打聽,經理向他們推薦了六甲山。於是,二人租了一輛計程車,便朝著六甲山出發了。

然而,六甲山上正嗖嗖地刮著刺骨的北風。

「景色多美啊,神戶和大阪都盡收眼底。」馬克豎起衣領,揚聲說道。

可是,他的妻子並不欣賞這絕美的景色,甚至無意從車中出來。

「早知就去海邊了。」

「來都來了,還說這些幹什麼!」

「在這種刮著寒風的地方,哪來什麼好景色!」

「去海邊肯定也冷,那裡的風或許更刺骨呢?」

「怎麼可能。」喬玉冷冰冰地說道,「山高所以才氣溫低,海邊就不會。連小學生都知道。」

馬克身體晃了晃,此刻他已興緻全無,臉上滿是不快。雖然這類口角時有發生,但至今他仍未習慣。按照以往的慣例,二人必然會很快重歸於好。不過,氣憤到達極點,他也會一時意氣地發誓再也不和喬玉說話。

二人下了山。

回到旅館後,這對夫婦依然如仇人般緘口無語,默默地吃完晚飯。

「要不要去轉轉夜晚的街道?」

一如既往,還是男人率先作出了讓步。

「不去。」喬玉面朝牆壁說道。

「那我一個人去!」

丈夫惱怒地跑出了房間。而慪氣的妻子則倒進沙發,翻開了袖珍手冊。

然而,她的注意力並不在其中的文字上。最好的證據就是,過了十五分鐘,手冊依然還停留在最初的那一頁。

十五分鐘後,電話鈴響了。

聽筒里傳出丈夫朋友的聲音,也就是今早剛剛分別的駒沢氏。對方突然休假,便決定回奈良的老家待一段時間。剛好村裡要舉行祭禮,便打電話邀請夫婦二人一同前往。

「今天本來應該在神戶處理的事情尚未辦妥,因為是星期天,所以沒能見到要見的人。」

喬玉一邊說,一邊計算著天數。時間尚有富餘,雖然打算去東京為伯父的遺骨再上炷香,但有半天便足夠。除此之外再無他事。想來日本鄉村的祭禮肯定會十分有趣,神戶的事情等看完祭禮再辦也不遲,反正只是打聽一些事情,並不需要太多時間。對方本來就很忙,兼之時近年末,佔用別人太多時間也會顯得失禮。既然如此,將多餘的時間用來參觀鄉村祭禮倒也不錯。正如丈夫所言,駒沢氏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人,丈夫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與他相見。雖然他剛才獨自出門,將自己孤零零地丟在房內,但那只是出於一時氣憤,他的本性還是極為善良的。倘若得知能夠再次見到駒沢,他一定會非常開心。馬克的快樂不也正是自己的快樂嗎?

「馬克現在不在,但我想他一定會很開心的。我先代他答應……請帶我們一起去吧!好的……九點半,國鐵月台。」

等馬克回來,就立刻和他重歸於好。今天自己有些過於固執了……喬玉一邊想,一邊放下聽筒。

坐回沙發上時,她已完全變成了一個溫柔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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