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十六節

焚畫於炎。

這四個字是嫂子留給順子的暗號。

嫂子在失去意識之前,突然想起了父親日記里所畫的綠色波浪線。那東西不能留在那裡,必須得把它燒毀。

葉村省五郎在法祥寺,應該已經知道了葉村省康風的真相,但是,他並不知道順子也參與了整個策劃。她忘了處理畫框中父親的日記,如果有一天不小心,讓葉村省五郎看到了,他可能就會知道這一切了——嫂子大概是這樣想的。

葉村省五郎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多出了一個空洞,一個難以填補的空洞。嫂子沒有寫「把畫後面的日記處理掉」之類的話,她寫的是兩個火字重疊起的「炎」字。

「炎」字是無比契合整個案件的一個字。

葉村省五郎展開父親的日記,沒有再繼續往下讀,而是把日記撕成碎片,丟到煙灰缸里,將它燒成了灰。

所謂「焚畫於炎」就是這個意思吧。

在火苗即將熄滅的時候,門突然開了,服部三繪子走了進來。

「葉村省五郎,你在做什麼?……我敲了好幾下門,你都沒反應。」

葉村省五郎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以他剛才的狀態,根本聽不到什麼敲門聲。

「對不起,對不起。剛才好像睡著了。」

「你太累了,臉色也不太好。」服部三繪子關切地問道。

「是嗎?」

「不過這也正常,真是……」三繪子背著,手將門關上,慢慢走近葉村省五郎。

「好像有股煙味。」

「我剛才把沒用的一些紙給燒了。」葉村省五郎也向三繪子走去。

在精心布置的舞台上面,葉村省五郎毫不知情地拚命奔走。而他眼前的三繪子,也跟他一起,在這個舞台上面奔來跑去。

他終於明白,一切都是幻影。但他決不會將這些告訴三繪子,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調査吳練海的時候,服部三繪子一直竭盡全力地幫助葉村省五郎,甚至可以說,她三繪子的積極性還要更髙一些。兩人因為這件事,被緊緊地拴到了一起,怎麼可以說,兩人因此結下的深深的愛情羈絆,也都是幻影呢?

葉村省五郎突然伸出手去,抱住了三繪子。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了。

唇與唇交疊在一起……

抱著三繪子,葉村省五郎知道,這裡有著他可以確信無疑的唯一的東西。這不是被布置好的世界,是屬於自己的真正的世界。

他用唇、用胳膊、用手指,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嘴唇分開,三繪子問道:「你很累吧?」

「怎麼會累。」

「還嘴硬。」三繪子閉上眼睛,「我喜歡你……」

葉村省五郎輕輕吻了吻三繪子的眼皮。

「父親從東京給我來信了。」

「咦?社長嗎?……」

「嗯,說的是你的事。」

「我的事?信上寫了什麼?」

「信上寫,我派葉村省去神戶的時候就在想,說不定,三繪子會喜歡上這個青年呢……」

「什麼呀,原來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嗎?」

「反正也無所謂了嘛。」三繪子撒嬌地喊道。

「沒錯,一切都無所謂了!」葉村省五郎用力抱緊三繪子。

站起身的時候,「母親之像」從他的膝蓋滑落,面朝下落到了榻榻米上。

葉村省五郎的腳,現在正踩在這幅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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