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十二節

「喂,聽了可別驚訝,分店長辭職了。」

一到公司,小川就抓住了葉村省五郎的手,告訴了他這件事。雖然知道葉村省五郎的近親適逢不幸,小川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我在總公司聽說了。」葉村省五郎很冷靜地回答。

「沒意思,你已經知道了啊!」小川好像很失望。

「但是,到底是怎麼回事?」葉村省五郎問道。

社長說:不想把事情公之於眾,可是,葉村省五郎想知道,職員們到底了解多少。

「完全不清楚。真是的,到底是因為什麼啊?」

旁邊的野村皺著眉說:「好像也不是因為賬目上有漏洞。」

小川一邊用鉛筆點著桌子,一邊說:「會不會是被挖到好地方去了?」

「一下子斷了吧?」野村含笑說道。

「什麼『一下子斷了』?」葉村省五郎趕忙問道。

「好不容易讓分店長記住了自己,這下子,那層關係全斷了。真可惜啊,哈哈哈哈!……你也一樣。」野村冷笑著回答說。

葉村省五郎突然怒火中燒,只能強忍著沒有答話。這十天,作為人,他覺得自己已經成長了不少。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葉村省五郎看到桌上放著一個小本子。題目上寫著:

辛亥革命軍用資金私吞問題的真相與神戶的關係

K大學副教授

山本囯彥

山本副教授完成了論文,大概是看他不在,於是就放到了桌子上。封面上還署名「贈葉村省五郎兄,山本國彥」。

葉村省鼎造被自己的兒子、兒媳扣上了毫無來由的罪名後,又被證明清白……葉村省五郎沒有心情去讀論文的內容。

這篇論文到底該供奉在誰的墓前呢?葉村省康風的墓在新加坡,應該供在橋詰練太郎——也就是吳練海和他夫人的墓前嗎?因為葉村省康風所頂替的罪名,其實是屬於他們兩人的。

葉村省五郎將那個小本子,悄悄塞到了抽屜裡面。

服部三繪子去銀行辦事了。葉村省五郎到公司的時候,她並不在辦公室。四點過後,她才回來。

「哎呀,你回來了!」面對葉村省五郎,三繪子卻像是外人似的,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請您節哀順變。」

「啊,謝謝。」葉村省五郎回答得含含糊糊。

在東京的時候,幾乎每晚,葉村省五郎都要給服部三繪子打電話。那種弔唁的話,三繪子已經不知說過多少遍了。

雖然,在電話里說了很多,但是,葉村省五郎一直沒將嫂子自殺的真實原因告訴三繪子。

他心裡暗暗決定:一定要將這件事深埋在心底。

於是,他只跟三繪子解釋說:嫂子失去了丈夫,覺得前途黯淡。

「還真是可憐。」

葉村省五郎帶著愧疚的心情,聽著電話里三繪子那略帶憂傷的聲音。人生伴侶之間,本來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但是只有這件事是例外,他打算將這件事永藏心中。然而保守這個秘密,令他無比痛苦,他心中曾無數次湧現出,要將這沉重的秘密述說給他人的慾望。但那終究是無法為之的奢望。他必須負擔著這份沉重,直到天荒地老。

那一晚,葉村省五郎一直和服部三繪子聊到深夜。但心中懷著絲毫都不能觸及的沉重秘密,即使談話的對象是三繪子,葉村省五郎也感到筋疲力盡。

三繪子關切地問道:「葉村省五郎,你好像沒有什麼精神,雖然這也很正常。」

「是嗎?」自己的價值觀已經被徹底顛覆。為了防止三繪子覺察出自己的變化,葉村省五郎一直努力,裝作很開心的樣子。

三繪子盡量找其他的話題聊,比如岡本分店長的事。

「岡本做得太絕了。」三繪子知道岡本想要陷害葉村省五郎一事,這在兩人之間,並不是什麼秘密。

「但是,同事們好像還都不知道這件事。」

「嗯,他們毫不知情……沒有別人知道,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這種感覺還真怪呢,好像身上背負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一樣。」

「確實。」

的確是這樣。而在那基礎上,葉村省五郎又背負了一個即使三繪子都不知道的世界,而且還是個無比沉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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