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節

此次「月光」的發售紀念會,可是讓葉村省五郎收穫頗豐。他借著酒勁兒,坦誠地對三繪子說了父親的事情,三繪子也答應,給他介紹上了年紀的藝伎。

宴會結束回家的時候,葉村省五郎和吉岡教授一起,搭了住在蘆屋的會計師春名的便車。在車上,葉村省五郎問吉岡:認不認識研究地方歷史的教授,吉岡教授告訴他說:「文學部有個叫山本國彥的副教授,非常優秀,是研究地方歷史的。」

「您能幫我引薦一下嗎?我有事要請教。」

「沒問題,改天給你介紹一下。山本就跟我的乾兒子一樣。他可是非常優秀的青年學者。」

「那就拜託先生了……您應該不會忘記吧,您今天喝得也不少。」

「沒事,這點酒還不至於……」吉岡教授拍著胸脯說。

吉岡教授「酒豪」的稱號,還真不是吹的。那天喝了那麼多酒,還能記著葉村省五郎拜託給他的事。星期一早上,葉村省五郎剛到公司不久,就接到了吉岡教授的電話。

「上周六你跟我說的事,我已經跟山本先生說好了。只要是有關地方歷史的,你儘管問。山本先生可是個非常優秀的青年呢,你要不要跟他見一面?……地方歷史的範圍太廣了,你還是見個面,跟他具體聊一下吧0邊喝邊聊……好吧?」

「好的,求之不得。」葉村省五郎回答說。

「那你什麼時候方便呢?」

「什麼時候都行。」葉村省五郎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說,「不過,還是越快越好。」

「這樣啊……那就今天晚上吧。山本君今晚有空,我也剛好可以陪陪你們。」

「好,那就今天晚上吧,您說個地方吧!」

「考慮到你剛來,對神戶還不太熱悉,得找個你容易找到的地方。A大廈比較好找,大廈的地下有個叫『秋帆』的關東煮小店。我們六點鐘在那裡見。」

掛了電話,葉村省五郎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這是嫂子昨天寄給他的。

葉村省五郎,你現在已經安頓下了吧。你哥哥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所以,儘管我知道,你剛剛調過去,有很多事忙,還是拜託你儘快調查那件事。實在是拜託了。你哥哥一直期待著,你能從神戶的華僑那邊查到線索。

順子也非常好。這段時間,比起繪畫,她更加熱愛文學了,還寫了幾篇小說呢。據說,學校的雜誌要登載她的二十篇短篇。她到底能寫出什麼樣的小說呢,真令人期待。據她老師說,這些小說都非常具有她個人的特色,能充分體現她在這方面的天賦。

你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生活,務必要多注意身體。

葉村省五郎讀完信後,生出了一種被催促的感覺。

本來葉村省五郎就是個慢性子,做什麼都不慌不忙。剛才吉岡教授打電話來說,要介紹山本副教授給他認識,若是平時,他至少也要拖一、兩天才會答覆。可是,他忽然想起了口袋中的信,於是就對吉岡教授說「越快越好」。

來到神戶已經一周了,為父親洗脫罪名的調査,竟然還沒有正式開始,只停留在通過三繪子和吉岡進行準備的階段。他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催促自己:「這幾天一定要讓調査迅速進入實質性階段。」

當天晚上五點,葉村省五郎準時離開公司,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呢。A大度就在公司旁邊,所以他先回了趟六甲的公寓。他覺得還是直接把大宮虎城寫的那本《邯鄲之夢》帶過去,給山本看一下,會比較容易解釋。一個小時完全足夠打個來回了。

回到家,葉村省五郎剛剛打算伸手去拿那本放在收音機上的書時,忽然發覺有所異樣。早上他讀完嫂子的信,又想再看一遍《邯鄲之夢》。讀完之後,他就那樣隨手把書扔在收音機上,書的一角稍微掉在了外面。

當時他急著去上班,也就沒有去管它,但現在這本書沒有一點是掉在收音機外的。雖然位置和角度,只是發生了很小的變化,但確實跟早上的位置不一樣了。今天也沒有發生讓書本動搖的地震,房子也是混凝土的,鄰居孩子就是再鬧騰,也不至於讓書移動。

葉村省五郎環視了整個房間。因為是一個人住,房間里並沒有什麼貴重的傢具,他在東京買的那些不值錢的東西,覺得沒必要帶到這邊來,就全留在嫂子那裡了。所以,他這間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子雖然狹窄,卻顯得空蕩蕩的。

桌子一張,書架角落裡是收音機,旁邊擺放著五十幾本書。除了收音機上的《邯鄲之夢》,稍微變了一下位置以外,其他地方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而之所以能發現《邯鄲之夢》的位置變了,也是因為當時剛好注意到書角露了出來,至於其他的傢具,原本就沒有太過在意,就算位置有些微微的變動,也是看不出來的。

總之,肯定有人來過這個房間。葉村省五郎迅速打開壁櫥看了一下,裡面還是早上將被子塞進去時的那個樣子。

「不對,重點不是壁櫥。」

葉村省五郎急忙走到門邊,掀開旁邊的帘子。帘子後面有個放鞋的箱子,平時上面就放著一些打掃衛生的工具。他使勁向箱子後面伸過手去。

「找到了。」

是之前的那個藍色的圓筒形包裹。葉村省五郎拿起來放在耳邊晃了晃,聽到裡面還有聲音。分店長告訴他說,裡面裝的是威士忌。包裹下面用繩子打的十字結,也還是原來的樣子。

如果說,這屋裡有值得別人覬覦的珍貴東西,也就是這瓶分店長交給他的,用來引商業間諜出動的「月光」牌拋光劑原漿了。這個瓶子從一開始,就是預備好讓人覬覦的,只不過,目的卻是想利用這個瓶子,引誘社員中的某人前來跟葉村省五郎套近乎。像這樣趁葉村省五郎不在家,溜進來偷竊的話,就令人頭疼了。雖然東西是假的,被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這樣一來,就弄不明白到底是誰在搞鬼,也就沒有辦法達到分店長的目的了。想到這裡,省五郎變得有點鬱悶。

平時,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半,葉村省五郎都是不在家的。房間鑰匙也是平常用的普通鑰匙,所以,在他不在家的這九個多小時里,小偷完全有充裕的時間,慢慢地撬鎖進來。而且,這幢公寓很大,進進出出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然而,就算是再厲害的賊,也絕對不會想到,那麼重要的原漿,竟然就放在鐵桶的後面,而且,還和一堆清潔工具亂擺在一起,就算看到了,也只會認為那是洗滌劑之類的東西。也是出於這個考慮,葉村省五郎才選擇了這個地方放置假的原漿。

「唉,算了,反正是一瓶威士忌。」天性樂觀的葉村省五郎也沒再顧慮太多,把書裝進文件袋後,就去赴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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