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突變

翌日,他們決定將餘下的酬金送出去。

按事先約定再付給文保泰二十萬日元,但文保泰要求多加五萬元,實際上要給他二十五萬日元。

這筆款為昨天的四分之一,都是面額較高的英鎊,體積較小。加之這是第二次交錢,有了昨天的經驗,策太郎和那須感到輕鬆了些。

從日本公使館搜集的情報來看,可能昨天交付了價值百萬日元的賄賂金額,今天,慶親王並未將中俄第二次協定呈送西太后。

俄國公使一再催促中國方面儘快批准,但清政府卻答覆說,西太后患病未敢呈上。

這消息也使策太郎和那須的心情輕鬆多了。

「估計俄國方面也會用大量黃金進行收買的吧?」

出發前,策太郎問那須。

「嗯。他們也花了很多錢……很可能比我們這次用的錢還多哪!」

「這麼說來,如果第二次中俄協定得不到批准,他們不是不合算了嗎? 」

「瞎!你真是的。別的國家的損失與咱們有什麼相干?不必管它。」

「不過,咱們日本花了不少錢。說不定在關鍵時刻會栽跟頭的吧?這也是有可能的。」

「咱們不必那麼擔心。你知道嗎?凡是接受了賄賂的要人,大概都會受到監視。」

「俄國不是也會派人監視他們收買了的人嗎?說不定我們會輸呢!」

「你怎麼老說一些令人掃興的話!你呀!……可是咱們不是俄國啊。喏,參謀本部第二部的諜報人員都是很有本事的人哪。估計不會有什麼差錯的。」

要進行的工作和昨天一樣。

他們乘的馬車仍是昨天的那一輛,車夫還是那個五十歲左右的日本人。目的地也是鐵獅子衚衕。看門的還是昨天那個人。他們到達後,照樣從後門被引進悠悠館。

從外觀看,悠悠館小巧玲瓏、別緻、幽雅。可是,裡面卻顯得很寬敞,沒有隔扇、屏風。

但有一點和昨天不同,就是文保泰已做好拓本的各項準備。

拓本用的舊紙、六吉棉連紙、扇料紙等等都堆積在日本席的一角。

並列的三塊大硯合,盛滿了研好了的墨汁。另外,還放了操作時用的兩個水桶。

其實,不止是文保泰,凡是搞拓本的人,工作之前都必須做好各項準備。文保泰就更加細緻了,他調勻墨汁後,先用普通的紙試寫一番。策太郎進去時,看到在席子上亂放著六、七張折了一半的紙,每張都用濃墨寫滿了字。

看來,諸事俱備,只等待取拓本了。

估計文保泰收下錢之後,就可以輕鬆愉快地拓本了。

熱愛本職工作的人,經常都會設法使工作條件盡量完善些,然後才著手工作的。文保泰就是這樣的人。

和前一天的情景一樣。三個人坐著,芳蘭將茶杯擺在他們面前。不同的是,昨天,芳蘭是將熱氣騰騰的茶水盛在杯中直接端進來,今天的杯子則是空的。芳蘭拿來茶壺,挨次給他們斟茶。

啊,昨天沒注意……

策太郎內心在嘀咕著。

按規矩,應當是當場用茶壺向客人、主人的茶杯里斟茶。

歷史上發生過多次在茶杯里放毒害死人山的事。如果事先將斟好的茶端到客人面前,就是令人懷疑時,也難啟口。所以,當著客人用同一茶壺往主人和客人的杯里倒茶表明沒有放毒。

仔細考慮一下,昨天交付的百萬日元,是一筆令人驚訝的巨額。行賄決非光明正大的事,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公開授受的。

倘若策太郎、那須喝了有毒的茶,一切都會付諸東流,巨額贓款也將不知去向。當然,目前不會發生這類事件了。不過也須小心提防才是。

策太郎放心地喝了口茶,對芳蘭說道:

「今天你注意了。」

實際上,他是指用茶壺倒茶的事。可是,芳蘭卻皺了一下眉頭。她到底是否領會了策太郎的用意,還是明白了,卻不願意輕易表態呢?這就不得而知了。當然,也可能是工作前心情緊張引起的拘謹吧。

「那麼,咱們開始吧。」這次,那須啟吾很爽快,啪地一下打開了皮箱。「好在咱們已經熟悉了,何況今天的鈔票不多,一定比昨天輕鬆。」

「好。請吧,計算方面也準備好了。」文保泰說。

芳蘭打開筆記本,把鉛筆高舉齊眉,默默地點了點頭。

總之,今天比昨天輕快多了,彼此之間也顯得非常融洽。

由於只涉及到英鎊對日元的兌換、計計算非常簡單,數起鈔票很容易配合。

相反,大家好像感到未能盡興似角。

「點收無誤。」

文保泰說罷,坐在椅子豐微微行了個禮。

到目前為止,策太郎才真正感到放心了,無意中嘆了口氣。

那須啟吾在膝蓋上不知拍打了多少次,這是男人特有的動作,大概也是表現出好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心情吧。

「事情告一段落,我可以講了,我曾想過,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文保泰一邊撫摩著剃得發青的光頭一邊說。「或許我說的都是些泄氣話,處理這筆巨款確實不易,好像有些神魂顛倒似的。」

「嗬嗬嗬……可是,我一點也沒有看出您的心事啊。」那須奉承地說。

「哎呀呀!我是硬充好漢啊!」文保泰把手放在鼻尖上做了個左右扇動的動作。接著又說:「表面上我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個嘛,瞎!真是憋著勁兒的啊。然而,我的心裡卻評懷地跳……你們笑吧!可是我有證據,那就是從昨天到今天,我連一張拓本都沒有搞。哎,我沒法搞啊……我心裡真像掀起波濤似的。你們想,在這種情況卞我能做什麼工作呢?」

「可是,現在事情結束了,您請吧,您可以隨心所欲地工作了。」

那須說。

今天,策太郎很少和文保泰搭腔。他內心異常憤慨。他想:

你小子不是敲了五萬塊錢竹杠了嗎?……什麼心裡真像波濤翻滾,實際上你是高興得不知所以了。

一想到五萬塊錢,策太郎就生氣。他想,自己苦心經營祖傳的書畫古董買賣,即使絞盡腦汁去干,這輩子能否賺到五萬塊錢還是個問題呢。

文保泰真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他輕而易舉地就……

策太郎愈想愈氣。

他一直對文保泰懷有敬意,這件一事的發生,他感覺到文保泰完全辜負了自己的一片誠心。

「當然,我打算馬上搞拓本。」文保泰很高興地說。「我彷彿覺得已有兩三年沒有取拓本了。」

「那是因為有事耽擱了您,使您等急了。好,我們現在就告辭。」

那須說罷,便站了起來。

策太郎站起來,故意把椅子弄得咯嗒咯嗒作響。他身上似乎還存在著孩子氣。

文保泰也站了起來,但又好像想起什麼緊急的事似地對芳蘭說:

「你現在把屋子收拾一下。嗯,把那邊亂放著的紙都裝進水桶里。然後打掃一下,好嗎?……周圍弄得整齊些才有心思工作啊。」

「是的。知道了,老爺。」

芳蘭回答道。

那須啟吾剛剛跨出悠悠館的大門,立即深深地打了個哈欠。看來,在工作結束之後,他的心情也爽快多了。

對策太郎說來,是不是就算完成了任務呢?他依然感到心神不定。即使完成了任務,他還希望在北京多逗留一段時間。一方面繼續做些書畫古董生意,另方面是他腦海里還經常浮現出王麗英的倩影。

他想,以後還會經常到王家的。至於悠悠館呢?大概再也不會涉足了吧。

人與人之間,一旦產生了不信任的萌芽,這種萌芽就會很快地成長起來了。

「任務完成以後,心情會不會舒暢些呢?」

那須回過頭來問策太郎。

「唉!以後再也不想搞這類工作了。」

「我也煩了啊。」

他們兩人邊走邊聊,走出悠悠館。剛剛整理完廢紙的芳蘭也出來了。接著,文保泰也笑嘻嘻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們告辭了。您還要工作呢,請您忙吧。」

那須說道。

「我至少也要把二位送到門口……土井策太郎先生,以後請再光臨。咱們有緣的話,還會見面的。」

文保泰眯縫著眼說。他兩腮的肉堆成一團,方形的臉龐,這時才顯得圓了一些。策太郎彷彿從他那笑容里看到五萬塊錢一捆的鈔票。

那須和策太郎沿著悠悠館的紅磚牆壁走了出來。

他們聽到了從身後傳來扣上門栓的響聲。

策太郎咋了一下舌。

他心想,此人如此謹慎,真是到了令人作嘔的程度。

一個人一旦令人討厭,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別人的反感。

悠悠館唯一的門,雖然對著文保泰住宅的後門,但並非正對著,兩個門略微錯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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