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 歸園田居五首(其二)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往。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賞析

陶淵明「性本愛丘山」,這不僅是因為他長期生活在田園之中,炊煙繚繞的村落,幽深的小巷中傳來的雞鳴狗吠……都會喚起他無限親切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心目中,恬美寧靜的鄉村是與趨膻逐臭的官場相對立的一個理想天地,這裡沒有暴力、虛假,有的只是淳樸天真、和諧自然。因此,他總是借田園之景寄託胸中之「意」,挖掘田園生活內在的本質的美。《歸園田居》組詩是詩人在歸隱初期的作品,第一首著重表現他「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欣喜心情,這一首則著意寫出鄉居生活的寧靜。

開頭四句從正面寫「靜」。詩人擺脫了「懷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的仕官生活之後,回到了偏僻的鄉村,極少有世俗的交際應酬,也極少有車馬貴客——官場中人造訪,所以他非常輕鬆地說:「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他總算又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寧靜。正因為沒有俗事俗人的打擾,所以「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那道虛掩的柴門,那間幽靜的居室,已經把塵世的一切喧囂,一切俗念都遠遠地摒棄了。——詩人的身心俱靜。在這四句中,詩人反覆用「野外」、「窮巷」、「荊扉」、「虛室」來反覆強調鄉居的清貧,暗示出自己抱貧守志的高潔之心。

不過,虛掩的柴門也有敞開之時,詩人「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往」,他時常沿著野草叢生的田間小路,和鄉鄰們來來往往;詩人也並非總是獨坐「虛室」之中,他時常和鄉鄰們共話桑麻。然而,在詩人看來,與純樸的農人披草來往,絕不同於官場應酬,不是他所厭惡的「人事」;一起談論桑麻生長的情況,絕對不同於計較官場浮沉,不是他所厭惡的「雜言」。所以,不管是「披草共來往」,還是「但話桑麻長」,詩人與鄉鄰的關係顯得那麼友好淳厚。與充滿了權詐虛偽的官場相比,這裡人與人的關係是清澄明凈的。——這是以外在的「動」來寫出鄉居生活內在的「靜」。

當然,鄉村生活也有它的喜懼。「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莊稼一天天生長,開闢的荒土越來越多,令人喜悅;同時又「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生怕自己的辛勤勞動,毀於一旦,心懷恐懼。然而,這裡的一喜一懼,並非「塵想」雜念;相反,這單純的喜懼,正反映著經歷過鄉居勞作的洗滌,詩人的心靈變得明澈了,感情變得淳樸了。——這是以心之「動」來進一步展示心之「靜」。

詩人用質樸無華的語言、悠然自在的語調,敘述鄉居生活的日常片斷,讓讀者在其中去領略鄉村的幽靜及自己心境的恬靜。而在這一片「靜」的境界中,流蕩著一種古樸淳厚的情味。元好問曾說:「此翁豈作詩,直寫胸中天。」詩人在這裡描繪的正是一個寧靜諧美的理想天地。

作者:韋鳳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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