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節

一早,戶谷就被護士叫醒了。他一睜開眼便發現窗外已經陽光燦爛了。

「什麼事?」他不耐煩地問。

護士猶豫地站在門口:「有個叫槙村的小姐來電話了,說是有急事。」

戶谷皺起眉頭,肯定是為了錢的事。戶谷昨晚從古董商那裡僅僅換回不到二十萬,而且自己從年輕時就頗為自信的收藏品居然都被判定是贗品,只有從藤島那裡拿來的志野賣出了最高價,真是莫大的諷刺!

戶谷昨晚醉得一塌糊塗,現在宿醉未醒,如今又聽說槙村隆子打來電話,更是頭疼。

戶谷走向電話旁邊,想著種種借口。

「啊,醫生。」她的聲音輕快明媚,「上次真是失禮了,真是很想和您跳舞,但我確實是有約在先。」

「沒事,是我臨時邀約的,我說不好意思才是。」

「不,是我找您出來提出冒昧要求,突然說要借錢的。」

「嗯。」果然是為錢而來!戶谷想。

「我今天突然給您打電話,就是要跟你說聲抱歉,我已經在別處籌到錢了。」

「啊,怎麼回事?」

「我從一個人那裡意外地借到了兩百萬,醫生您這邊就不用操心了。讓您擔心了!」

戶谷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但他接著又擔心起來,到底是誰借給她兩百萬?難道是自己見過的那個銀行行長?難怪她那天穿得如此隆重,肯定是為了去見那個人。

「我都已經準備好了——真遺憾啊,沒有派上用場。」

「真是對不住,醫生您肯定會覺得我是個善變的人吧?」

「籌到錢了就好。借你錢的那個人是誰呢?」

「是一個親戚,雖然利息有點高,但總算解決了燃眉之急。」

「的確是這樣。」

「我總覺得,這麼借錢比起無期限、無利息的貸款更加安心。」

「那當然了,這種傢伙一定另有所企圖。」戶谷勸告她。

「我今天打電話來就是為了這件事,讓醫生這麼操心,所以也想早點告訴您,您還在睡覺嗎?」

「是啊,昨天碰到了一個朋友,喝了很多,今天頭有點兒疼。」戶谷的心情豁然開朗。

「這樣對身體不好哦,我們過兩天再見個面吧。」

「不如就今晚吧?」

「不行!每天晚上都出去玩,店裡該沒生意了。兩三天後我再給您打電話吧。」

「好吧,下次一定要陪我久一點啊。」

「嗯,我保證。」槙村答應得很乾脆。

戶谷頓覺四周一下子明亮起來,警報總算解除。原先因為沒有籌到兩百萬,戶谷還準備從兩千萬的銀行存款里取出兩百萬來。下見沢雖然說過這筆錢絕對不能用,但關鍵時刻不得不用了。

他心情輕鬆地在院長室里吸著煙,這時事務長粕谷悄悄進來了。

「院長,寺島豐的骨灰不能一直這樣放著吧?」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

「附近的寺廟裡有個存放骨灰的地方,先把骨灰寄存到那裡去吧?」

「可以。」

「墳墓在周年忌的時候開始建造,如何?」

「我也贊成。」戶谷馬上就同意了粕谷的建議。這種情況還真不多見。

「那我就照辦了。院長,經過這件事,我發現孤苦無依的單身女人真是可憐啊。」粕谷略帶同情地說。

房裡只剩戶谷一人了。

這次,他看到槙村隆子向人借錢,突然記掛起自己拜託下見沢借到的兩千七百八十萬元。那筆錢是通過下見沢從某個地下錢莊借到的,看在下見沢的面上,利息要算得低一點,償還期限是三個月,戶谷驚訝地發現,目前已經過去兩周了,必須先交清這個月的利息才行。

戶谷準備把賣掉古董得來的錢用來償還利息,車到山前必有路,為槙村隆子準備的錢用不上了,就拿來償還利息吧。

他給下見沢打去電話,接電話的是常年在他家的老女傭。

「律師出門了。」

「什麼時候回來呢?」

「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

「去哪裡了?」

「去北海道調查案件去了。」

「北海道?這麼遠。」。

戶谷本以為下見沢是門可羅雀的律師,看來生意還不錯。不過,北海道也太遠了。

「那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一周吧。」

「什麼時候出發的?」

「前天出發的。」

這麼說,下見沢暫時不會回來了。

「那他在北海道有固定的聯絡地點嗎?」

「他什麼也沒說,只說有人來訪就請對方留言,您有事嗎?」

「其實沒什麼事。」

這下麻煩了。下見沢這傢伙,出差去這麼遠的地方也不打聲招呼。雖然放貸人的名字在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但據下見沢說,他和對方交情不錯,那等他一星期以後回來再支付利息也應該無所謂吧。

這麼一想,戶谷有一種突然白白賺了二十萬的感覺,於是打算拿著瀟洒一陣再說。戶谷真想拍手稱快:那個討厭女人的骨灰已經被送到了寺廟,槙村隆子借錢的事也解決了,貸款的利息又可以延期償還,真是否極泰來之象。

戶谷的心情剛剛愉快起來,護士就拿著一張名片走了進來,上面寫著:「某某警察局偵查課伊藤明治」。

那個警察局不管轄這一片,如果是寺島豐的案子應該是川越警局派人來才對。他為什麼而來?最近警察的造訪還真是頻繁。

「讓他到待客室等一等吧。」

戶谷故意磨磨蹭蹭,十分鐘後才走出院長辦公室。

待客室里坐著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一位比較年長,一位是年輕人。年長者紅光滿面,年輕人則白白凈凈的。

「您是院長嗎?」兩人同時站了起來,年長者從西服的上衣出警察證。

「我就是戶谷。」

「在您忙的時候前來打擾,真是抱歉。」

最近來的警察都很和藹可親。

「醫院這麼大,患者肯定很多吧。」

「是挺多的。」

「我們時常造訪醫院,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設備都很先進。」

「是啊,醫界競爭也很激烈啊。」他到底想問什麼?戶谷琢磨不透。

「是這樣,之前有警局人員來訪,對有些地方還不明白,所以想再問您一下。」

護士端來茶水後,年長者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橫武辰子是在這裡接受治療的吧?」

「是有這麼一個人。」

戶谷這才注意到,某某警察局的轄區就是橫武辰子的居住區。之前川越警察局也來問過橫武辰子的事情。戶谷心頭頓時湧起一絲不安:大概是川越警察局跟那邊聯繫過了吧?不行,不能讓他們察覺出自己內心的恐懼。

「患者入院不久就死亡了嗎?」

「是的,是急性心肌梗塞,到這裡時已經快不行了,我們搶救了六個小時,最後還是無能為力。」

「那您之前認識這位患者嗎?」

「不是很了解,雖然之前也來看過病。」戶谷慎重地回答。

「是嗎?」年長者微微點了下頭。

他點頭幹什麼?戶谷覺得不大對勁。

「就是說,不是很熟悉的患者?」警察再次確認。

「是的,到底有什麼事?」

「實際上,我們收到了一封很有意思的舉報信。」警察笑著說。

「舉報?」

「嗯,有很多舉報都是糊弄人的,我們也經常因為假舉報而煩惱萬分,信上有時會寫得跟真的一樣,等我們仔細一查才知道被人耍得團團轉。」

會是什麼樣的舉報呢?戶谷怎麼也想不明白。

「有人舉報說橫武辰子經常來找醫生。」警察說道。

「絕對沒有的事!」戶谷立即全盤否定,「你可以問問這裡的護士,那絕對不可能。」

戶谷堅信根本沒有人知道他跟橫武交往的事,舉報也肯定是無中生有,戶谷認定沒什麼好擔心的。

「原來是這樣。」警察自言自語道,「但是,舉報信上還提到,橫武辰子的丈夫也是在橫武辰子死之前不久剛死掉的,關於這一點,信上說,橫武辰子從這裡買了葯給她丈夫服食,而那些葯中摻雜著毒藥。」

戶谷不禁笑了出來,不知是誰故意逞能,寫這樣的舉報信。自己確實跟橫武說過那是毒藥,但其實只是普通的感冒藥。因為想看到橫武相信後被嚇得哆哆嗦嗦的樣子,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所以才對她撒了謊。換言之,自己不過是故意讓她興奮,以滿足自己的情慾罷了。

「真是太奇怪了。」戶谷笑著說道,「橫武辰子丈夫的事我也聽說了,給他診斷的醫生不是已經開具了明確的死亡證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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