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四節

第二天早上,戶谷睡到很晚才起床,昨晚他還去了酒吧。那家店在地下室,營業時間到晚上一點,他連喝了五杯純蘇格蘭威士忌,他平時都喝兌水的威士忌,不過,昨晚兌水的威士忌遠遠不能滿足他所需要的刺激。下酒小菜端上來的時候,戶谷覺得自己的指尖彷彿沾滿了屍臭,於是在酒吧的洗手間里用香皂一根一根地清洗指頭。但是,當他每次抓起花生米送到嘴裡時,依然能聞到一種讓人噁心的臭味。

「哦,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臭味啊?」戶谷故意向那些女孩子道。

「啊,什麼?」女孩子們扇動著鼻翼,邊聞邊道:「什麼都沒有啊!」

「真的沒有嗎?味道很大啊。」

「啊,討厭!什麼味道啊?」女孩子們仰起頭努力吸著鼻子,「醫生,一點都不臭啊!」

「嗯?那是你們的鼻子有問題吧。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聞到了臭味!」

「您的鼻子是不是和狗一樣呀?」女孩子們訕笑起來。

「醫生,是什麼樣的臭味呀?」一個女孩子問道。

「這個嘛,是腐臭。」戶谷把杯子湊在唇邊,故意皺著眉頭。

「討厭!是什麼東西呢?我們這邊可沒有壞掉的魚啊!」

「不是魚!」戶谷故作嚴肅,「是屍體的臭味。」

「天哪!」女孩子們誇張地用手蓋住臉,「您可不要說這麼嚇人的話。」

戶谷想自己可能是喝醉了,故意說出屍體的事情,多少有點自虐的傾向吧。要清醒一點,要不然就該惹麻煩了,戶谷自我反省著。

「不,是真的!我啊,總是在和死人打交道。」

「是病人嗎?」

「當然啦,醫治無效、不幸撒手人寰的患者,我也遇到過不少啊!現在聞到的就和那時聞到的臭味一樣。」

「醫生,您別再嚇我們了,人家一會兒可是要一個人回家呢!」

「奇怪啊!」戶谷故意搖了搖頭,「怎麼就今天晚上聞到這個味道了呢?真是不可思議!」

「醫生,您喝醉了。」

「沒有,我一點都沒醉。我的嗅覺跟你們不一樣,屍臭其實和杏的味道很像,我聞到的就是這種氣味。」

「醫生!」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櫃檯那邊傳來,「是不是這個?」男服務員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瓶子搖了搖道,那個深色瓶子里裝的正是杏子味的利口酒。

「難道是這個東西發出的味道?醫生您沒來之前,我倒了些這個酒。」

「嗯,就是這個,」戶谷仰頭大笑,女孩子們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好危險啊!怎麼能開這種玩笑呢?戶谷感覺腦袋沉沉的,他本來酒量就不怎麼樣,可只喝了那麼一點酒就醉了,也太不符合常理了,也許是長期高度緊張的神經把身體拖垮了吧。

不過已經沒關係了,現在可以完全放心了,戶谷仰面躺在枕頭上,吐著煙圈。昨晚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但,那個土堆里埋著寺島豐的屍體確是不爭的事實。只要屍體在就好,雖然他不知道是誰埋的,但也沒必要費精力去求證。一種極大的可能是那裡某個惡劣的建築工人,從寺島豐的屍體上搜颳走了錢財,然後把她埋了掩飾罪行。寺島豐應該有不少積蓄,這女人的收入不知要比其他的護士豐厚多少倍,而且她還特別吝嗇。對了,一定是這樣,用不著多想了。

若為這種事情殫精竭慮,簡直笨到家了。據目前的情況看,警方沒來調查自己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殺了寺島豐之後的這段日子雖然發生了很多出乎預料的狀況,但都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吧,無論是像極了寺島豐的那個聲音還是那件和服,都是自己神經質了。

所謂眼見為實,他已經親眼看到了寺島豐穿著白色襪子的腐爛肉體,還擔心什麼?那些碩果僅存的骨頭,說不定已經成了她的全部,那個強悍的女人現在什麼也做不成了。

戶谷接連吸了兩支煙,才從床上坐起來。窗外陽光普照,他用拳頭捶了捶依然沉甸甸的後腦勺,來到了院長辦公室。

辦公桌上堆放著一些信和事務長送來的文件,不過,他現在沒有心情看那些東西,站在玻璃窗邊眺望著街道。耀眼的太陽光線灼燒著對面的屋頂,這樣的風景和戶谷此刻的心情顯然不適宜,反而是從遠處建築物的玻璃窗上反射回來的柔和光線貼合了戶谷的愜意心境。

那個總是斂著足音,如貓一般偷偷進入房間的寺島豐已經消失了,現在,他做什麼都可以隨心所欲,要是還讓她活在世上,和槙村隆子婚事絕沒可能順利進行,那個女人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現在,再不會有這種顧慮了,他越想越覺得,冒險殺了寺島豐實在非常值得。

戶谷估摸著下見沢那邊應該把要辦的手續辦好了吧。昨天見到了隆子,從她的言行舉止已經可以充分判定,她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不久就能和她結婚了吧?想到這裡,戶谷不由得開始憧憬起和她的婚後生活。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是下見沢先生打來的。」接線員道。

「你打來得正是時候。」戶谷首先開口,「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為那件事情嗎?」下見沢的聲音很平淡,「放心吧!都搞定了。」

「謝謝。」戶谷激動萬分,「不好意思啊,讓你這麼麻煩。」

「放心吧,我會收錢的。」

「當然,我會多給的。」

「這麼大方。」

「讓你那麼賣力,也是應該的。話說回來,你兩邊都擺平了嗎?」

「嗯,都搞定了,你妻子那邊和銀行那邊都弄好了,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樣……」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和下見沢的話音重疊著從話筒傳來:「我明白了,這幾天我就去你那邊拜訪,先辦手續。」

那是一個戶谷不熟悉的聲音,又串線了?他急忙道:「喂喂,我們正在說話!」

「不用客氣。不管多少次我都會去拜訪,那件事,你就放心吧。」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又串線了!喂喂?喂喂?」戶谷對這一狀況有些氣憤。

「怎麼了?」下見沢問道:「串線了嗎?稍等一下,我再打一遍。」說完切斷了電話。

又是串線!上次也是這部電話串線,那次是女人,而且是一個極像他討厭的女人的聲音,為什麼老是串線呢?戶谷點上煙,剛掛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剛才真是不好意思。」下見沢道:「你妻子那邊,我已經把文件準備好了,只要蓋上你的印章就萬事大吉了,你妻子已經蓋好章了。」

「錢的事呢?」

「還用說嗎?我已經給了,她也接受了。」

「謝謝!」

「怎麼樣?夫妻一場,你要見她一面嗎?」

「算了吧!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怕見了面會捨不得嗎?」

「說什麼呢?我這是好不容易才脫離苦海。我這就去你那裡一趟。」

「那我等你。」

結束了。拖拖拉拉這麼久的問題,終於有了個了斷。不過,為什麼最近老是串線?戶谷打電話到總機去:「最近經常串線,請問這台電話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啊?我想,應該沒有這樣的問題……」總機的人說。

「今天就串線了!前些日子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能查到原因嗎?」

「我們這裡沒發現任何異常問題。」

「那串線的問題該怎麼才能解決?」

「要不請您問問電話局的故障科吧!」

「那就請幫我接通那邊。」戶谷握著話筒等待著,一會兒就聽到了對方的回應。

「你有什麼問題?」故障科的人態度生硬粗魯。電話局的傢伙大概都是這麼傲慢無禮吧?換做平時,要是稍微晚一點交電話費,他們立刻就會像催命一樣催你繳費,可服務態度卻差到不行,這幫人怕是認為他們的工作是在向用戶施恩吧?

戶谷說了串線的事情,然後詢問對方是什麼原因。

「這個啊,有很多原因的。」對方冷淡地解釋道:「可能施工的時候和別的線混搭了,也可能是其他的,反正很多。」

「這台電話就最近這些日子頻頻串線,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你能幫我檢查一下嗎?」

「電話號碼是多少?」對方的語氣依然冷冰冰的。

下見沢在家裡等著戶谷,看到戶谷進門,他一邊眉開眼笑地說:「喂,我弄好了。」一邊從髒兮兮的抽屜里拿出兩個信封。

他好像很久沒洗澡了,臉上鬍子拉碴的,因為屋檐太深,太陽光根本照不進來,在這樣的房間里,讓他更顯邋遢。難怪不被女人正眼瞧,想到這些,戶谷忽然覺得他很可憐。

「是這個,」下見沢拿出一個很長的信封,然後抽出裡面的東西。這張薄薄的紙片,就是離婚協議書,上面公式化地寫著雙方同意離婚等簡單幾行字,旁邊空白欄是夫奏雙方簽名的地方,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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