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節

戶谷對沒錢的女人從不感興趣,哪怕生得再漂亮,也只能是逢場作戲。在他看來,雖然自己並非腰纏萬貫,但只要交往的女人家財豐厚,他仍然可以盡情享受愛情世界的歡愉。戶谷一直認為,沒有比把錢花在女人身上更愚蠢的事了。

戶谷的名醫父親還在世時,他就備受女人寵愛,眼光不知不覺變高,對貧窮的女人毫無興趣。他認為,女人的容貌再出眾,行為舉止再高雅,如果口袋裡沒錢,內心便是貧乏的。他尤其看不起那些故作高尚的女人。

戶谷和下見沢道別後走出了小酒館。

得知槙村隆子在打聽自己的財產狀況,他就知道,槙村隆子和自己志同道合,她也不願意和沒錢的男人交往。戶谷非但沒有厭煩,反倒覺得這一舉動自有其合理性,甚至覺得有這樣的想法才是真正的知性。

戶谷本打算用自己一貫征服女人的方法讓槙村隆子上鉤,但是,自從向她提出結婚的請求,形勢就變了,原因之一便是槙村隆子馬上親自去拜訪下見沢,了解自己的財產狀況。戶谷不想在她面前失去尊嚴,畢竟,自己也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

戶谷是真心想和這個精明實際的女人結婚,這絕非意氣用事,而是他突然覺得槙村隆子是世上少有的優秀女子。只是戶谷沒有錢,也沒有勇氣向她坦白這一事實。雖然下見沢沒有告訴她真相,讓自己可以暫時安心,但是戶谷更想驕傲地向槙村隆子炫耀自己的財富。然而,槙村隆子恐怕已經從下見沢含糊其辭的態度中有所察覺。

這樣一想,戶谷覺得應該給槙村隆子打個電話,親自了解她對求婚一事的反應。一旦談婚論嫁,女人便會變得極其認真,就連一向不拿男人的甜言蜜語當回事的妓女們的態度都會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戶谷在半路停下車,給槙村隆子的店裡打電話。

「我是戶谷,前幾天失禮了。」他直接問電話那頭的槙村隆子,「我拜託下見沢的事,你考慮好了嗎?」問這話時,他假裝還沒有從下見沢那裡得到任何消息。

「嗯。」槙村隆子的答話聲很小。若是平時,她會表現得無拘無束,現在卻有些羞澀。

「喂,喂,聽得見嗎?」見槙村隆子不說話,戶谷催促道。

「嗯,我見到了下見沢,也聽他說了。雖然您急於知道結果,但我沒法立刻答覆您。」槙村隆子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

「不,我不是催你,而是擔心。」

「您擔心什麼呢?」

「我擔心你生我的氣。」

「我為什麼會生氣?又沒有生氣的理由。」

「但是,一想到向你求婚,我就有些不好意思。」戶谷不禁囁嚅起來。

槙村隆子矜持地笑了,戶谷還從來沒見過她這樣,他感覺到了槙村態度上的某種變化。

「本來我應該親自跟你說,之所以拜託下見沢,也是為了表明誠意。」戶谷又說,「不過,我不知道下見沢都說了什麼,他雖然是我的朋友,有時也開些無聊的玩笑,所以我不知道他是否把我的意思正確傳達給了你。我一直很擔心,所以……」說到這裡,戶谷咽了下口水,「我想和你當面表示心意。今天晚上你有空嗎?」

槙村隆子沒有馬上回答,戶谷正要追問時,她拒絕道:「今天晚上不行。」聲音雖小,卻非常乾脆。

戶谷原以為,只要是求婚一事,她馬上就會答應見面,但是,槙村隆子並不買賬,這讓戶谷感到很挫敗。

「我已經和別人約好了去歌舞伎劇場。對不起,我先掛了。」

回到醫院,戶谷仍在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向槙村隆子證明自己的資產雄厚?自己的手頭沒有存款,醫院每月總是虧損,如果不妥善處理,肯定會露出馬腳。槙村是個謹慎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調查清楚,她和自己以前交往過的女人不一樣。左思右想,戶谷意識到,要使槙村隆子答應結婚,除非把藤島千瀨的財產變成自己的。

然而,這件事情並不那麼好辦。藤島千瀨愛財如命,而且這次需要的數額巨大,相較之下,自己以前從她那裡得到的錢完全不值一提。戶谷苦惱地抱著頭,想到沒有錢便不能與槙村隆子結婚,戶谷便對她更著迷了,想要和她結婚的慾望也越發旺盛。

這時候,戶谷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不久,藤島千瀨曾暗示自己想合謀殺死她的丈夫,雖然沒有明說,但那句「你是醫生,總會有辦法吧」,卻透著一股認真勁。藤島千瀨再怎麼冷落自己的丈夫,他仍是一家之主,對藤島而言,只要丈夫活著,她就不能隨心所欲地支配財產。如果聽從暗示,把她丈夫殺死會怎樣?

對,沒錯,到時,他就能得到藤島千懶三分之一的財產,不,甚至還有可能分到一半,戶谷迫切地想得到錢,雖然藤島千瀨的丈夫一死,她肯定要逼自己和她結婚,但到時總會有辦法。他可不想和比自己年紀大那麼多的藤島千瀨同居或結婚,先搞到錢才是當務之急。

等等——先把藤島千瀨的財產據為己有,然後就把藤島千瀨一腳踢開和槙村隆子結婚。好主意!

那麼,橫武辰子怎麼辦呢?丈夫死後,她在家裡越來越沒地位。聽她的口氣,她的小叔子可不好惹,正準備從她手裡奪走店面,橫武辰子雖然沒有明說,但從她的話里可以聽出這層意思,就算沒到那種地步,無法自由用錢已是不爭的事實。

戶谷對這樣的橫武辰子完全失去了興趣。她丈夫活著時,戶谷尚可以在偷情的刺激中享受到樂趣。丈夫一死,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而且可能會一味依賴著戶谷,成為他的一個麻煩。

一大清早,橫武辰子就給戶谷打來電話。

「醫生,我想馬上見到您。」她的聲音透著疲憊。

「怎麼這麼早打電話?」戶谷有些不耐煩,他剛到醫院,正準備開始工作,就接到橫武辰子的電話,自然有些生氣。

「對不起。」橫武辰子沮喪地說,「我現在在警察局。」

「警察局?」戶谷大吃一驚,「發生什麼事了?」他用手捂住話筒,環顧了一下四周。

「我丈夫的屍檢結果出來了,警察局的人說有毒藥反應。」

「……」

「喂喂,在聽嗎?」

「我在聽。」

「警察懷疑是我下毒,昨天審了我一個晚上,他們窮追不捨,問了我很多問題,還好我沒有露出破綻,我想早點告訴您這件事,所以才打電話過來。」

戶谷頓時呆住了。為什麼會查出毒藥反應呢?給他吃的明明是感冒藥,不可能啊!

戶谷甚至想:會不會是橫武辰子的計策?但聽她說話的口氣,不像是在撒謊。

這樣放任不管不行,即使戶谷現在掛掉電話,之後她還會不斷打過來,為了避免麻煩,他應承道:「好的,我馬上過去。」

兩人約好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館見面。

戶谷匆匆忙忙把車開出車庫。一路上,他心緒不寧,不停地詛咒著解剖屍體的法醫。一定是法醫哪裡弄錯了,警察拿到屍檢報告,立刻傳訊了橫武辰子,但今早又把她釋放了,說明警方目前對中毒一事也尚無定論。但被審訊了一個晚上,想必事態已很嚴重。雖然橫武辰子在電話里邀功似的聲稱自己沒有露出破綻,但是難保警察之後不會再傳訊她,戶谷感到很不安。

橫武辰子坐在咖啡廳的角落裡,她臉色蒼白,頭髮凌亂,看來是剛從警察局出來。

「怎麼回事?」他馬上問道。

橫武辰子抬頭看著戶谷,眼睛裡布滿血絲,才一個晚上,她的下巴就消瘦了許多。

「屍體檢查結果出來了,警察要我協助調查,把我帶去錄口供,昨天整個晚上都待在警察局裡。」她垂頭喪氣地說。

「檢查結果怎麼樣?」為了平靜情緒,戶谷點了支煙。

「說是檢測到肝臟組織有部分壞死,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啊?」戶谷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然而,這是從專業的法醫口裡清清楚楚地說出來的,應該不會有錯。

「警察懷疑是我每天給丈夫服下少量砒霜。昨晚,他們就這個問題輪流審問我。」

橫武辰子的臉乾燥枯黃,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把她皮膚的粗糙暴露無遺。

「醫生!」她突然叫道,「您給我的葯不會真是砒霜吧?」她睜大了因睡眠不足而顯得渾濁的眼睛。

「荒唐!」戶谷不滿地反駁,「怎麼可能呢!」

「可警察是這麼說的,肝臟出現的癥狀是因為每天服用了少量的砒霜。」

「你該不會……」戶谷努力剋制住自己想發火的心情,「把我供出來了吧?」

「醫生,您放心吧,我沒有說出來,我跟他們說我完全不知道毒藥這回事,但是他們不肯善罷甘休,一直問個不停,我差點都受不了了。」她說著說著,淚流滿面。

戶谷醒來後,仰面躺在床上抽著煙。煙灰從臉頰一直滑落到耳根。橫武辰子丈夫的屍檢結果有問題,他最初認為是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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