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著征衣快著鞭,轉頭月掛柳梢邊。
兩三點露不為雨,七八個星尚在天。
茅店雞鳴人過語,竹籬犬吠客驚眠。
等閑擁出扶桑日,社稷山河在眼前。
賞析
第五六兩句仍由前承續下來,只不過轉自然天象為地上村落,要為途中所身歷。大隊行伍經過,人馬喧動、兵戈擅擊,難免攪擾路旁茅店旅舍,致使窠中雞鳴、竹籬犬吠,歇息的客人也從睡夢裡驚醒。此聯改寫景為敘事,充滿現實生活氣息,讓人忘卻戰爭的嚴酷,而感到親切。
這首小詩清新幽雅,境界不俗,對那種高蹈世表、隱跡山林的超然生涯流露出嘆賞之情,似乎揭示了朱元璋精神生活的另一側面。
這是緊迫艱苦的軍旅生涯的真實寫照,但卻不必定要屑屑考求,以鑿實在某時某次,拘執於何處何方。因為朱元璋自起事後南征西討、賓士轉徙,中經幾十載的動蕩歲月與無數次戰鬥,始得削平群雄、驅元順帝於漠北絕城,身登大寶,成就了一代帝業;所以,對他來說,曉行夜宿、餐風飲露本屬慣常經歷事,是戰爭生活的必然,而一時興之所至,發為吟詠、落諸筆墨,聊抒胸中豪氣,或供日後尋索回味,原也無足為奇。
據《舊唐書》卷一一二載,肅宗乾元二年(759)秋,因宦官李輔國等陷害,刑部侍郎李曄貶斥嶺南,途經岳州(今湖南嶽陽)時,與謫守於此的賈至及詩人李白相遇,三人同游洞庭湖,詩酒唱和甚歡;又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三也說賈至「嘗以事謫守巴陵(即岳州),與李白相遇,日酣杯酒,追憶京華舊遊,多見酬唱」。李白有《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後三首》、《夜泛洞庭尋裴侍御清酌》和《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五首》等,皆系此時所作,而最後的一組詩,當為朱元璋此篇之所本,我們在這裡存錄其三首,以供二者互相參照:「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雲。日落長沙秋色遠,不知何處吊湘君?」(之一)、「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之二)、「帝子瀟湘去不還,空餘秋草洞庭間。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之五)
賞析
關於洞庭湖,向來與一個古老的悲劇性傳說聯在一起,使之籠罩著凄愴迷濛的色彩:大舜娶了帝堯的兩個女兒(長名娥皇、次名女英),後來舜南巡,途中死於蒼梧之野,二女聞噩訊趕來,自沉於湘江,而「神遊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水經注·湘水》)此詩首句由此發生,不過未曾明寫,僅就自然景物的烘托渲染間,以暗示手法牽引出它所含蘊的歷史人事內容,遂透露了那層雖異代相隔、然而卻深長不可掩抑的憑弔意味和悵惘喟慨情緒。按,「蒼梧」,《山海經》第十《海內南經》:「蒼梧之山,帝舜葬於陽,帝丹朱葬於陰」,晉·郭璞註:「即九疑山也。《禮記》(《檀弓》上)亦云:『舜葬蒼梧之野』。」又第十八《海內經》:「南方蒼梧之丘,蒼梧之淵,其中有九疑山,舜之所葬,在長沙零陵界中」,郭璞註:「山今在零陵營道縣南。」第二句正面描摹洞庭湖水的清澄凈澈,就像一面碧色銅鏡;而湖面遼闊深杏,伴著渺渺白雲,四望無際。此處從李白「淡掃明湖開玉鏡」等詩句化出。
朱元璋(1328-1398),字國瑞,濠州鍾離(今安徽鳳陽縣東)人。出身貧苦,曾入寺為僧。元末,參加郭子興領導的起義軍。作戰驍勇,郭死後,統率其軍。他不斷壯大軍事力量,消滅了南方的割據勢力,北取中原。1368年,朱元璋稱帝,建都應天府(今南京市),建國號明。同年,攻克大都(今北京市),推翻元朝統治,以後逐步統一全國。史載:朱元璋聰明神武,貌奇異,抱濟世安民之志。在位期間,生產得以恢複和發展。其又整頓兵制,改革行政制度,加強了中央集權。在位三十一年,病死。葬孝陵(今江蘇南京市城外)。廟號太祖,謚號高皇帝。
絕跡高人隱翠岑,山連疊嶂白雲深。
作者:喬力
頷聯、頸聯則全然宕出本題,就自我觸覺、視覺、聽覺、嗅覺等多方主觀感受著筆,多角度多層面的傳寫出周遭各種客觀景物的神態狀況,顯然,其注目著力處在於人「憑欄」顧望時的境象而不在於「鐘山」。感覺到濕潤的鬆氣,可知林木的繁茂,那節令當是春夏匯交之際吧;從座位上俯身下察,則有篆形的御煙裊裊升騰。按,「扆」,指扆座,即御座,此與前第二句「滿座雲」之「座」呼應。《禮·明堂位》:「天子負斧依南鄉(向)而立。」唐·陸德明《經典釋文》云:「依,本又作扆。」百囀流鶯,聲聲悅耳;而陣陣風來,似乎在催送濃郁襲人的馨香。凡此等等,真教人賞心悅目,形身俱爽啊!要之,這中間兩聯鋪排景物,描摹細緻生動,工整中貫穿有流麗之氣,足可承上啟下。
賞析
開首兩句以白描筆法直述情事,表現了一種急促氣氛,全從題目而來。匆忙穿上征衣,鞭馬快行,待回過頭去,才察覺月亮尚斜掛在柳梢邊:正是絕早時分,夜色還未消逝呢!通過這幾個突出動作,生動體達出「早行」的特徵,並為下面的描寫作好充分鋪墊,看似平淡,其實是技法嫻熟、善於安排章法的表現。
作者:喬力
忙著征衣快著鞭,轉頭月掛柳梢邊。
作者:喬力
疊嶂盈門實,虛看滿座雲。
憑欄鬆氣濕,俯扆篆煙伸。
鶯囀聲來耳,風催馨襲人。
近山佳景盛,彤殿盡良臣。
第三、四兩句緊接著首聯而來,寫零露不雨、疏星懸天的拂曉景象,是早行途中所見者。它巧妙地以數字為對偶,顯得工整活潑,頗具自然清新之趣。按,唐·盧延讓《松寺》頷聯云:「兩三條電欲為雨,七八個星猶在天」,朱元璋詩顯然是模擬盧延讓而來,但是用在此處,倒也渾然天成,無拼湊生硬之弊。又,宋人辛棄疾《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詞換頭云:「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亦可供參照,其意境造語皆約略相似。
雪壓竹枝低,雖低不著泥。
明朝紅日出,依舊與雲齊。
作者:喬力
賞析
尾聯緊繼前而來,直言「佳景盛」,讚歎留連之情溢諸言表;結句再推已及眾,謂「彤殿盡良臣」。是啊,俯視大好江山悉歸我有,全屬一家私物,滿朝臣子匍伏座前,皆為我所用,此時的躇躊滿志已不言自明了。
第三四兩句則變靜作動。「欲經無覓」云云,於章法上仍是自前面一脈而下,暗應「白雲深」和題目的「掩」字,表示探訪尋索的曲折。但在這個動作過程里,結句忽著入聽覺形象,正是四顧無覓之際,林風驀地送來陣陣清亮的「磬音」,不恰好標誌著寺院的所在嗎?這裡既飽含了驚喜、豁然開朗之類的意思,也使題目的「寺」字有了著落,充分顯示出「寺掩山深」的內涵。按,「磬」,以玉、石或金屬材料製成的打擊樂器,形狀似矩,寺廟中敲擊用以聚集僧眾。唐·姚合《寄無可上人》:「多年松色別,夜夜磬聲秋。」
在中國的文化傳統中,有不少本來無生命意識的客觀自然事物,被人為地賦於濃厚的主觀情趣,成為某種類型的社會倫理觀念、道德規範的象徵標誌或直接載體。於是,詩人便即之託物言志,將自我的理想追求、情操意味寄寓到這種已充分主觀化了的自然事物里,使之有象外意,給人以回味聯想的餘地,詩歌也就變得豐厚蘊藉。朱元璋這首小詩便是如此。
總之,全詩流美輕麗,雖說不上有多深的寓意寄託,但摹畫風物鮮明精整,字裡行間洋溢著清新明朗的生氣,使人頓生輕暢愉悅之感。
尾聯用觀賞者讚歎稱美的口氣眼光收束通篇。是的,酒樓茶肆,盡供人「看美景物」,留連忘返;那粉鈿蛾眉,滿載油壁香車,「遙擁坐蹄」,也乘興出遊,飽覽大好風光。這裡以情事結景,情景交合為一,用筆工穩妥貼。
朱元璋能作詩、作韻文。他喜愛簡潔明白的文字,詩風粗曠豪放,明人宋濂說他:「形諸篇翰,不待凝思而成。」有《御制文集》五卷行世。
雪壓竹枝低,雖低不著泥。
首聯大開大合,起筆即辟出一個閎闊浩渺的境界,分由虛實兩端並舉對列。連峰疊嶂,蜿蜒馳走而勢無窮,「盈門」,正體現了它的數量眾多及擁簇聚攢的形態,因之以「實」來作出質的確定。這是遠眺所見,正面呼應《望鐘山》的本題主旨。浮雲飄渺變幻,流轉無常,雖繚繞座上,卻似滿而實空,所以前面先冠一「虛」字,用「看」字明點,不用握、把之類實字,它既描寫了自然事物的特徵,更兼寫了人的心理印象,一筆雙向。此乃仰觀所得,已暗暗挪開一步,為下面預作了鋪墊。
絕跡高人隱翠岑,山連疊嶂白雲深。
欲經無覓通人處,時忽林風送磬音。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