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魏武帝——曹操

曹操(155—220),字孟德,沛國譙(今安徽亳縣)人,出身素族,曾參加過鎮壓黃巾農民起義和討伐董卓,後更平定袁紹等,統一了北方。漢靈帝時,曾因「能明古學」被任為議郎。建安元年(196)迎獻帝遷都許昌,後受封大將軍、丞相及魏王。從此挾天子令諸侯,成為北方的實際統治者。曹操用人強調「唯才是舉」,打破家世門第的限制,在其周圍,集中許多人才,其中亦包括文學之士。建安二十五年(220),正月庚子,因頭疾崩於洛陽,遺令殯葬從簡,二月丁卯葬於高陵。其子曹丕代漢即帝位後,追尊他為太祖武皇帝。

曹操生前倡導文學,他本人擅長詩文,為建安文學代表之一。其現存樂府詩二十餘首,散文四十餘篇。《觀滄海》、《蒿里行》等為其佳作。著有《魏武帝集》。有明人輯本,今有輯校的《曹操集》。

⑧舊恩:老交情。

東臨碣石②,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③,山島竦峙④。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⑤,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⑥,歌以詠志。

②碣石:山名。在今河北昌黎縣北十五里,主峰拔海六九五公尺,離海約十五里,天晴時可登臨觀海。又,相傳沉于海者名大碣石山,在今河北樂亭縣西南。諸家多以為此詩之碣石。姑兩存其說。

作者:陳貽焮

②當:對著。

③「譬如」二句:是說歲月消逝得像朝露一樣迅速,過去了的日子苦於太多了。

⑨匝(zā):一圈。

⑤驥:千里馬。櫪(lì):馬槽。

⑥掇:通「輟」,停止。

⑦契闊:猶「聚散」,此指久別重逢。好友久別重逢,自然要歡宴暢談。

①《短歌行》:漢樂府《相和歌·平調曲》名。

⑦盈縮:這裡指壽命的長短。期:期限。

⑩「周公」二句:傳說周公很重視人才,雖然執掌政權,只要有人來訪,他立刻接見,即使正在洗頭髮,他馬上就握髮相見;要是正在吃飯,他就忙將嘴裡嚼著的食物吐出來接待。這兩句是說自己要像周公「一飯三吐哺」那樣虛心待士。

神龜雖壽②,猶有竟時③;

騰蛇乘霧④,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⑤,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⑥。

盈縮之期⑦,不但在天;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⑧。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此詩語言質樸,筆觸拙重,直接敘寫政治事件,直接譴責亂臣賊子,直接抒發心中悲哀,很少藝術修飾。但由於敘事真實,感情深摯,充滿憂國憂民的沉痛情懷,全詩於古直拙重之中又顯出一種慷慨悲涼之氣,讀之令人動容。鍾嶸說:「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句。」(《詩品》下)在這首樂府詩中也有充分的體現。沈德潛說:「借古樂府寫時事,始於曹公。」(《古詩源》卷三)更從詩歌發展史的角度指明了曹操的重要地位和這首詩的重要意義。

⑤漢:銀河。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賞析

東漢中平六年(189)四月,靈帝死,少帝即位,年僅十四歲,其母何太后臨朝。太后之兄、大將軍何進謀誅宦官,不為何太后所採納,因而更猶豫不決。後從袁紹議,進密召并州牧董卓引兵進京,想以此脅迫太后。謀泄,宦官張讓等殺何進,劫持少帝和陳留王出走。後董卓兵到,迎帝還宮,但不久就將其廢為弘農王,立九歲的陳留王為帝(獻帝),又殺何太后,自封為太尉、相國,獨攬朝政大權。漢室基業至此名存實亡。初平元年(190),關東州郡起兵討董卓。董卓毒殺弘農王,縱火焚燒洛陽,挾獻帝遷都長安,並驅迫人民數百萬口入關。曹操此詩,即真實地記敘了這一動亂過程。

全詩可分為兩部分。前八句為第一部分,先述何進誤國。「惟漢廿二世,所任誠不良。沐猴而冠帶,知小而謀強。」廿二世,漢朝世系從高祖劉邦至靈帝劉弘為二十二代。不良,指何進。沐猴而冠,出《史記·項羽本紀》,楚人稱獼猴為沐猴,沐猴冠帶,比喻虛有其表,不配所任。知小謀強,出《易經·繫辭下》,謂以小智而為大謀。首四句開門見山,直接指責何進無才而居大位,點明禍亂根源。「猶豫不敢斷,因狩執君王。白虹為貫日,己亦先受殃。」執君王,指張讓等劫持少帝出走。古人認為,白虹貫日是君主遇害的天象預兆,此處指初平之年董卓殺弘農王。何進在前一年已被殺,所以說他「先受殃」。此四句夾敘夾議,述寫何進誤國而又自誤的過程。何進謀除宦官,本是好事,但由於他智小謀大,臨事猶豫,不但自己反被宦官所殺,而且引狼入室,釀成了漢末的戰亂,漢基的盪復。曹操對此深感悲痛惋,於敘事之中,一再評論譴責,頗有一唱三嘆的味道。

這首詩可算是曹集壓卷之作。詩從對酒當歌而感嘆時光易逝發端,繼寫求賢若渴心情,臨結尾始道出己之大志,激情回蕩,一氣呵成,確乎是凌雲的高唱。「杜康」,相傳是上古開始造酒的人,這裡用作酒的代稱。《詩經·鄭風·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衿」,衣領。「子」,詩中女子指她所思念的情人。此用成語,表示對人才的思慕。《詩經·小雅·鹿鳴》首章:「呦呦鹿鳴,食野之苹(艾蒿)。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毛萇說:「鹿得草,呦呦然,鳴而相呼,懇誠發乎中,以興嘉樂賓客,當有懇誠相招呼,以成禮也,吹笙而鼓簧矣。『筐』,篚屬,所以行幣帛也。」鄭玄箋末二句說:「『示』當作『寘』;寘,置也。『周行』,周之列位也。『好』猶『善』也。人有以往善我者,我則置之於周之列位,言已維賢是用。」曹操亦力主「唯才是舉」,這裡雖只截取《鹿鳴》首章前四句,實暗含全章之意,示己渴望禮遇賢才。應劭《風俗通》引古諺:「越陌度阡,更為客主。」《韓詩外傳》載周公自謂:「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下。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士。」陳沆《詩比興箋》解之較切:「此詩即漢高《大風歌》思猛士之旨也。『人生幾何』發端,蓋傳所謂古之王者知壽命之不長,故並建聖哲,以貽後嗣。次兩引《青(子)衿》、《鹿鳴》二詩,一則求之不得,而沉吟憂思;一則求之既得,而笙簧酒醴。雖然,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天下三分,士不北走則南馳耳,分奔吳、蜀,棲皇未定,若非吐哺折節,何以來之?山不厭土,故能成其高;海不厭水,故能成其深;王者不厭士,故天下歸心。說者不察,乃謂孟德禪奪已萌,而沉吟未決,畏人譏嫌,感歲月之如流,恐進退之失據(焮案:此說摘自陳祚明《采菽堂詩集》)。試問篇中《子衿》、《鹿鳴》之詩,契闊燕談之語,當作何解?且孟德吐握求賢之日,猶王莽謙恭下士之初,豈肯直吐鄙懷,公言篡逆者乎?其謬甚矣。」朱熹、劉履、王堯衢諸家,皆固執忠奸之辨,惡孟德之致士實為傾漢計,不異王莽,故極賤此詩。陳沆就詩論詩,持論頗公允;但將「孟德吐握求賢」與「王莽謙恭下士」相提並論,可見仍未突破傳統偏見。其實當時漢室早已名存實亡,曹操的致士圖強,主要不在於傾漢,而是為了統一中國。這無疑是順歷史潮流而動的,豈可厚非?此外,謝榛還認為這詩寫得也不好:「全用《鹿鳴》四句,不如蘇武『鹿鳴思野草,可以喻佳賓』點化為妙。『沉吟至今』可接『明明如月』,何必《小雅》哉!蓋以養賢自任而牢籠天下也。真西山不取此篇,當矣。及觀《藝文類聚》所載魏武帝《短歌行》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歐陽詢去其半,尤為簡當,意貫而語足也。」(《四溟詩話》)愚見以為:「簡」則簡矣,「當」則未必;至於所謂「意貫」「語足」,這就要看說詩人所持的標準如何了。吳淇倒能道出作者的用心:「劈首『對酒當歌』四字,正從古詩『今日良宴會』之『今日』二字來。截斷已過、未來,只說現前,境界更逼,時光更促,妙傳『短』字神髓,較古詩更勝。蓋『今日』二字雖妙,然一日之間未必皆對酒當歌之時也。以下三十一句詩文,皆從此四字生出。蓋一廂口中飲酒,一廂耳中聽歌,一廂心中憑空作想,想出這曲曲折折,絮絮叨叨,若連貫,若不連貫,純是一片憐才意思。」(《六朝選詩定論》)就是靠「這曲曲折折,絮絮叨叨,若連貫,若不連貫」的話語,才能寫出他心中「不可斷絕」的「憂思」、「沉吟」的神情和這「一片憐才意思」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將這首內容和形式結合得本來很恰「當」的作品,硬「去其半」,使它因過「簡」而顯得很單薄呢?文章繁好還是簡好,顧炎武曾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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