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邁克走了。

送走邁克·里諾斯的當天,省廳和市局召開了緊急會議,總隊長和總隊政委以及一隊的隊長李進全都奉召參加。據說公安部刑偵局也專程來了一位處長參加了下一步工作方案的確定。下午李進回來,又召集一隊有關人員開會,傳達了緊急會議的精神。

緊急會議決定,全面推進前不久已經制定的通過國際刑警組織進行司法和刑事追索的行動方案,成立國際追索專案小組,由省公安廳督辦,市局主管副局長任組長,由省文物局王處長和市局刑偵總隊隊長任副組長,成員由一隊隊長李進、省博物館劉主任等八人組成,立即開展工作。

邵寬城也是專案組成員之一,他的任務是參與證據材料的彙集及翻譯工作,以便各種材料能夠儘快向國際刑警組織遞交。從第二天開始他奉命移交了他正在參與的那樁追逃案的工作,專職回歸敬陵石槨的國際追索任務。早上一上班他打開電腦開始分類此案的各種文檔,忽然意外地發現郵箱里出現了亞丹藝術基金會發來的一封最新的郵件。

郵件是在四十分鐘前剛剛發過來的,署名並不是亞丹藝術基金會,而是邁克·里諾斯本人。信寫得並不像此前那樣簡短,但卻飾滿各種拗口的外交辭令,以致邵寬城連看了兩遍,對其中的含義都不敢輕易確定。

尊敬的西京市政府、西京市公安局:

感謝你們兩天前對我和我的夥伴們熱情的款待,讓我有幸親眼觀摩了中國珍貴的古代遺址,並且欣賞了古老而美麗的西京。多年來我致力於收集和保護各種古代藝術並為此感到幸福,但我現在發覺,讓一些偉大的藝術品回到她們的誕生地,回到她們古老的故鄉,是一件同樣令人幸福的事情,為此我由衷地感謝你們給予我的寶貴的啟發。

順便告訴你們:中國唐代貞順皇后石槨將在本月晚些時候從美國的弗吉尼亞港正式起航,此次航行的終點是中國的廣州。此次航行的所有費用和保險,由美國亞丹藝術基金會全額支付。

真誠地向你們致以問候,並希望與你們建立長久的合作關係,共同使世界各國的藝術品得到更好的保護、展示和交流。

美國亞丹藝術基金會主席

邁克·里諾斯

邵寬城雙手發抖,快速地將信件翻譯成中文。列印時老井過來了,聽說邁克·里諾斯來信了,驚訝而又好奇,從印表機上搶過來先睹為快,也是看了兩遍還問邵寬城:「他這……這是意思?」

邵寬城一把扯下他手中的信稿,說了句:「看不懂面壁去!」轉身出屋,向李進的房間跑去。

在長安敬陵盜案全案破獲的一個月後,盜案的一干疑犯由西京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兩個半月以後,此案在西京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

犯罪嫌疑人郭得寶,犯組織策劃盜掘國家珍貴文物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

犯罪嫌疑人侯原昌,犯組織盜掘國家珍貴文物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

犯罪嫌疑人林濤,犯倒賣文物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犯組織策劃盜掘國家珍貴文物罪,判處無期徒刑。數罪併罰,合併執行無期徒刑。

犯罪嫌疑人林白玉,犯包庇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犯倒賣文物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數罪併罰,合併執行有期徒刑十五年。

犯罪嫌疑人劉簡芳,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數罪併罰,合併執行有期徒刑十四年。

犯罪嫌疑人萬正綱,犯走私倒賣文物罪,判處無期徒刑;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數罪併罰,合併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還有參與敬陵盜案的從犯若干,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至七年不等。

除萬正綱外,其餘犯罪嫌疑人均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至省高級人民法院,省高院的二審將擇日開庭。

在西京法院一審宣判那天,西京市公安局刑偵總隊參與敬陵盜案的主要幹警都沒有出現在法庭的旁聽席上。總隊長和一隊隊長李進去廣州了,老井他們在另一個案子上太忙也出不來。代表警方來法庭旁聽宣判的,只有總隊一個新來不久的辦公室副主任,在旁聽席上聽得似懂非懂。

邵寬城也沒有來。他病了。

邵寬城得的病和李進在不丹得的病幾乎一樣,由疲勞導致喉炎,由喉炎導致發燒,由發燒導致肺炎,在醫院輸了五天的抗生素加柴胡。五天後退燒了,炎沒消,醫生把針停了,改用口服藥,讓他在家卧床靜養。

總隊長和李進等人是在邵寬城肺部陰影基本消退那天回到西京的。他們率領著一支由八輛警車組成的車隊,護送著一輛超長的十輪載重貨櫃卡車從廣州出發駛回西京。沿途各地警方奉命出動警力布署道路警戒,確保了車隊一路高歌猛進,在二十四小時內走完了全程。

為了直觀了解車隊返回西京的情況,我對敬陵盜案偵破工作進行採訪時,在西京公安局檔案室借覽到了車隊抵達當天製作的實況錄像。錄像是從車隊進入省博大道開始的,時間是在晚上十一點鐘。那個時辰街上行人已經很少很少,但路燈依然璀燦明亮。

高潮發生在大型貨櫃車進入省博物館大門的一刻,從畫面上可以看到有很多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和公安幹警夾道歡迎,氣氛熱烈,令人興奮。當貨櫃車穩穩停在X號庫的巨大的庫門前後,有人將貨櫃高高的雙開大門緩緩打開,人們全都自動安靜下來,櫃門轉動時發出的金屬聲在靜場的氣氛下震撼人心。所有人,連到場的省市領導及公安、文物部門的負責人在內,全都抬頭仰視,目光中的凝重和激動,發自內心。

錄像機的鏡頭從貨櫃車的一側對準了敞開的櫃門,裡面似乎黑洞洞的,什麼也無法看清。但畫面里已經看得見人頭攢動,聽得見熱烈的掌聲。錄像機的鏡頭終於搖到了貨櫃大門的正面,櫃門的正面收納了庫房門前那片散漫的燈光,燈光雖然仍顯昏暗,但已能映亮貨櫃內的些許空間。說實話,儘管我當時不在現場,儘管已經事過境遷,但當錄像的畫面中,那座石槨的一角終於在一米暗光下若隱若現,我還是激動得心口發酸。

鏡頭推進,漸漸看得見貨櫃的陰影里,石槨凹凸的一角半明半暗,廊柱椽頂,暗彩燦然。掌聲與歡呼的潮水在這一刻悄悄退去,古代藝術的駭世魅力令人肅然,歷史的滄桑與神秘籠罩此刻,此刻,每個在場一睹國寶真顏的目光,自有波瀾!

在我採訪邵寬城的時候,我特別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在石槨返回西京的那一天,在石槨正式交付給省博物館的那個時刻,你在哪兒?你在做什麼呢?」

在我看來,做為敬陵盜案偵破工作的重要參與者,做為石槨追討回國的重要功臣,做為在此案中痛失所愛的邵寬城,當勝利終於到來的這一天,當國寶終於回歸的這一刻,邵寬城理應到場,理應披紅挂彩,成為焦點。

邵寬城說,那天他病了。

你就在家休息嗎?我有點不解,替他不甘。

邵寬城說他那天就是在家休息呀,雖然肺炎基本好了,但還沒有上班。隊里可能照顧他的身體,並沒正式通知他到場迎接國寶,「我們李隊和我們總隊長都在,我們隊里好多人都去了。他們給我發信息了,我雖然沒去,但也挺高興的。」

那你那天在家做什麼呢?我問:晚上十一點石槨到達省博物館時,你是不是已經睡了?

邵寬城說:沒有,那時候他還沒有睡覺,他在收拾自己的房間。

收拾房間?我有些詫異,你的卧房?

邵寬城點頭說恩。

後來我才知道,邵寬城的卧房就是原來趙紅雨住的那間獨立的小屋。邵寬城已經從他原來正房的卧室搬到了紅雨住了十幾年的這間小屋。

為什麼要搬?我問:小屋更安靜一些?

邵寬城笑了一下,收住笑時,眼中竟然含了淚水。

我不敢再問了。

在敬陵盜案的整個偵破過程中起到最關鍵作用的,無疑就是趙紅雨,趙紅雨也是此案的最大英雄!所以,對紅雨故居的採訪,也是我重要的日程安排。在實地採訪邵家的小院時,邵寬城的父母也說了邵寬城的這次搬屋。

「他是太想紅雨啦。」邵寬城的母親避開兒子,悄悄對我說道:「紅雨不在了,可他還是把那間小屋看成他的新房,」邵寬城母親的聲音有些哽咽:「他這通布置呀,紅紅綠綠的,擺了他倆的照片,喜氣洋洋的,還擺了紅雨喜歡的東西。紅雨的擦臉油都擺了一堆……」

邵寬城的父親也低聲插嘴:「他心裡就是把那兒當成他倆的家了。他一直想和紅雨結婚成家……這勁兒一時還過不來呢。」

我說:「哦。」

母親又說:「那天那個石槨回來,我們都知道。省電視台都上廣州那邊一路跟著報道了。他們隊里也給他打電話了,他不去。」

我說:「哦哦。」

父親說:「紅雨沒了,他心裡難受。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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