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一連兩天,萬教授帶著女兒住在唐古山的那間木屋裡,就和度假一樣,過著悠閑並且快樂的生活。除了第一天去山下的一個廟裡進了香,讓主持和尚給女兒手腕上的玉環開了光,又去看了附近的一個藏醫,在藏醫那裡坐了一個時辰,此外並未再與外界有任何來往。

萬教授本來還聯繫了當地一個著名的中醫,以前給自己看過病的。可中醫不巧出診到天津去了,要一天後才能回來。父女二人除了在木屋的附近象徵性地打打獵,做做所謂的森林浴之外,多數時間都是在木屋裡聊天。

儘管,趙紅雨的身體還比較虛弱,無法遠足,但她還是迷上了打獵。這是她第一次打獵,雖然木屋附近只有兔子、山雞和鳥類可打,連野豬這種中型的野獸都難覓其蹤,但趙紅雨得以在父親面前一逞槍法,坐在輪椅上都能收穫兩兔一鳥,還是讓她叫爽不止,備覺滿足。

多年以來,萬教授幾乎從來沒有過和家人推心置腹聊天的感受了。這次和女兒的共處,讓他體會了得到愛的溫暖和付出愛的激動。讓他高興的是,他和女兒聊的所有話題,女兒都沒有迴避,包括女兒的學業和她未來的事業,也包括女兒的愛情和她未來的婚姻。

從女兒口中萬教授確認了邵寬城在女兒感情中的位置。他與這個看上去並不強悍的年輕人發生過多次口角甚至肢體衝突,可以說,這對準翁婿彼此的敵對,已經到了撕破臉的程度。但萬教授在女兒的面前,還是保持了謹慎的言辭和長者的寬容,並未對邵寬城多做評論,更沒有嚴辭批評。也沒有主題外露地曉以門當戶對之類的道理,而是採取了更迂迴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態度。他從年輕人應有的人生規劃和事業發展的角度,婉轉地對女兒的愛情潑水降溫,不動聲色地表示出對邵寬成的不以為然。

萬教授對女兒做了這樣的開導和規勸: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十年,將是人的一生中最關鍵的十年。人的一生將在什麼位置上定格,將在什麼高度上定位,是充實還是虛度,是富有還是貧窮,是叱吒風雲還是默默無聞……一句話,是幸福還是不幸,主要取決於他怎樣安排這十年光陰!光陰如箭啊,必須惜時如金!首先,女兒馬上就要入校讀研,很快,還要出國留學,這一學還不知要幾年學成。學成後,馬上又要管理父親的財富,接受事業的檢驗,在這一切都沒有開始,沒有踏上正軌之前,愛情是不重要的,是必須放在第二位的。

而且,一個人的事業與地位一旦獲得,將是穩定的、受用終生的;而愛情一旦獲得,則會很快變得瑣屑平凡,變得索然無味。有了好的事業,愛情還用愁嗎?一個擁有了財富、地位、社會聲望和人脈資源的人,一個進入主流社會的成功的人,還怕沒有精英人士傾心追求嗎?還用得著在意成功前的屌絲嗎?

父親的意思趙紅雨當然聽得明白,父親幾乎是在用他二十多年前放棄愛情的切膚經驗現身說法。儘管,父親為他當年的選擇向女兒表達過歉意,做出過懺悔,但是,一旦把這個選擇抽象到價值觀的層面,父親的人生態度其實並未改變。

父親對邵寬城的BS,趙紅雨當然聽得明白,但她只是低頭做傾聽狀,做思考狀,未做表態,並不應承。她也沒有替邵寬城解釋,她顯然不想過多談論自己的愛情與婚嫁之事。結婚如果不是眼前急辦的事,她就犯不上急著說服父親,忤逆父親,犯不上在這優美的山間,在這悠閑的「假期」,與父親發生爭執和辯論。

進山之後,趙紅雨的精神雖然好了許多,但體力畢竟還未恢複,所以熬不得夜的,每天晚飯後不久就睏乏不支,就得睡了。父親離開她的卧室後,她照例會給邵寬城發幾個信息,一來簡單報告這一天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父女二人的起居活動,有事話長,無事話短;二來要陪著邵寬城親熱幾句,各種逗貧,嬉笑怒罵,倒也快活。邵寬城晚上勁頭大,求多聊,甚至,求通話,趙紅雨眼皮難撐,幾個回合下來,就得求晚安了,然後,手機轉無聲,很快睡著。

這夜,邵寬城住在唐古縣公安局招待所里,和趙紅雨道了晚安,了無睡意。給李進信報平安之後,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看電視,百無聊賴地換了半天台,還是選擇了收看西京台的《唐史講壇》。

《唐史講壇》看了多期,邵寬城漸漸發覺,鏡頭中的萬教授與現實中的萬教授,個性其實大相徑庭。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萬教授風度優雅,慈眉善目,舉手投足,一顰一笑,絕對是個溫良恭儉讓的儒雅長者。而現實中的萬教授則自尊心強,自衛心強,不容侵犯,有時甚至霸氣側漏,一點都不淡定,骨子裡多少有點市井氣的。當年拋「妻」棄女,多年與林白玉貌合神離,說明萬教授是一個非常現實的人,很多取捨,皆視現實的需要而定。他不知道他這樣評價萬教授是否摻雜了個人的感情好惡。他這樣看待萬教授其實也很糾結,如果不出意外,幾年之後萬教授就特么要成為他的岳父啦,他就得叫他「爹」啦。那時如果「翁婿」間仍然如此成見,如此心存芥蒂,叫「爹」的感覺會不會很坑爹呢?

這一期《講壇》講到了唐代開元盛世的尾聲,宮斗愈演愈烈。十幾年前由寧王抱出宮門的王子李清已經長大成人,改名瑁,封壽王。他的母親——准皇后武惠妃為避免貴族勢力滲透後宮,為壽王李瑁選擇了一個民間女孩為妻,在第一次召見這個女孩並且對女孩感到滿意後,武惠妃賜給了女孩一隻白色的玉環作為訂婚之禮,因為這個楊姓民間女孩的名字,就叫玉環。

在一千多年以後的今天反觀唐代,無疑有兩個女人最為知名。一個是把李唐皇帝趕下台並取而代之的武則天,一個是讓李唐王朝徹底走向衰敗的楊玉環。而站在這兩個最具傳奇性的女人中間的,就是挽救並延續了武氏一族顯赫地位,並且選擇了自己繼承人的武惠妃。武惠妃統治後宮近二十年,雖然在與皇后黨與太子黨的殘酷鬥爭中最終勝出,但後世歷代輿論對其貶多褒少,多以「手段陰險」,「蛇蠍心腸」作為評述,諸多戲劇及文學作品亦皆惡之。萬教授認為,究其緣由,一是歷代史學家多固守正統史觀,對以庶奪嫡的一切歷史人物皆揚少抑多;二是唐史對武氏數個子女離奇夭亡的事實均未作深究,顯然有失公允。從歷史人物的政治作用上看,武氏陪伴唐玄宗的二十年,朝政開明,吏治清廉,對外開放,四海平安。與後來亂唐的楊貴妃相比,足以推斷武氏對開元盛世的形成,無疑發生了正面的能量。所以,萬教授認為,對武惠妃的歷史作用,應當以大概小,撥亂反正,予以新的審視與評判。

雖然武惠妃在政治上獨善其身,但她選定楊玉環做為自己的兒媳,客觀上為李唐王朝後來的走向,埋下了禍根。楊玉環不僅在外貌上酷似她的這位婆婆,且琴瑟歌舞樣樣皆通,才藝方面不遜惠妃。數年之後,惠妃薨,唐玄宗萬端思念,竟與兒子換妻,另賜美女予李瑁,將兒媳楊玉環納為己妾,以替代惠妃,填補空虛。若干年後楊玉環憑大詞人白居易的《長恨歌》留名千古,而武惠妃則反而被擺在正史的邊緣,幾乎被人遺忘。

這一期《唐詩講壇》讓邵寬城著實嚇了一跳,他這才知道唐明皇的寵妾楊貴妃原來竟是他的兒媳,而且與他的親生兒子已經有了五年的夫妻生活。這樣的史實讓他石化了半天,碉堡了很久,不知歷史上還有多少這樣有悖倫常的故事讓人瞠目結舌。按照萬教授的解釋:唐代的李姓皇帝是來自西北的少數民族,並不像中原漢族那樣拘泥儒家禮教,加之唐代風氣開放,於是無奇不有。若以現在的觀念,並用現在的語言評價,唐玄宗奪子所愛,實在太逆天了,太奇葩了!而在後世所有的史書中均未見抨擊和譴責,更有白居易的一唱三嘆,歌頌讚美,足見歷史對此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萬教授談道:李清改名瑁,封壽王,從父命返回大明宮,從母命與楊玉環定下終身,宮廷內外,有關皇帝欲廢太子而立壽王為儲的猜測,盛傳一時。據野史傳說,壽王李瑁在重返宮廷之後,某次出巡曾遭不明武裝偷襲劫殺,靠護衛拚死保護才幸免於難。此時王皇后早已被廢,武氏懷疑的矛頭,只能指向太子李瑛及其一黨。

如果說,多年以來,武氏在與皇后黨和太子黨的鬥爭中一直是以守為主的話,那麼這一次,她採取了主動出擊的攻勢。唐史記載中多有關於武氏陰謀廢太子而以李瑁代之的說法,無論確否,但武氏與太子黨結怨已久,直至勢成水火,你死我活,應是事實。

自獲封惠妃之後,武氏在唐朝的後宮,已經不乏親從,有計畫地讓人散布謠言,已非難事。於是,宮中先是傳出某些內臣內衛企圖謀逆造反,皇帝身處危險的謠言,後由宰相李林甫等一乾重臣分別奏請皇帝採取措施,加強皇宮的侍衛與保安。公元737年,時機大體成熟,武惠妃找到了一個受太子黨信任的人給太子李瑛、光王李琚、鄂王李瑤傳遞口信,稱宮內有人犯上作亂,皇帝不堪其擾,懇請太子聯合兩位王子進宮,清除亂黨。李瑛、李琚、李瑤等人迅速率從屬執械進入大明宮,聲稱奉旨護駕,武惠妃隨即向皇帝反告太子率眾逼宮謀反,皇帝旨命禁衛軍在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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