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那天晚上趙紅雨很早就睡了,從未有過的疲憊。

她不知道父親是幾點回家的,早上她上班時父親還沒有起床。這一天公司里照例有許多雜務忙碌,幾乎每個同事見到她都面露驚異:「呦,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生病了嗎?」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差成了啥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病了,更不知道自己究竟病由何來。

這一天老郭又來了,但沒有上樓。他把車開到精舍公司的樓下,林濤獨自下樓在他車上聊了很久。老郭離開前林濤打電話讓公司會計送三十萬元現金下來,因為數額較大,所以會計叫上趙紅雨攜款同往。在樓下趙紅雨沒有看到老郭,但老郭卻透過車窗看到了她。會計把錢放進車的後門,就和趙紅雨進樓去了,老郭隨即轉臉詢問林濤。

「新招的小秘?以前沒見過呀。」

林濤答:「這屆的研究生,開學前過來實習的。楊鐧介紹的。」

「楊鐧?」老郭更加疑惑:「是他馬子?」

林濤說:「我問過林白玉,不是。」

老郭仍然不解:「楊鐧自己都金盆洗手不做了,為什麼又介紹別人到你這兒來?」

林濤說:「聽林白玉說她是從公安局辭職出來的,所以開始我也懷疑。我上網查了一下西京大學本屆研究生的錄取名單,情況還真屬實。錄取名單里有她的資料,考生證號碼,考試的分數,都有的,這個造不了假。」

老郭似信非信地點了下頭,林濤又說:「她也呆不長,馬上就該開學了。」

老郭問:「林白玉跟她什麼關係,怎麼你問林白玉?」

林濤說:「她是萬教授的女兒呀。萬教授的女兒,我也不好不用。」

老郭驚訝:「萬教授有女兒?親的?」

林濤笑笑:「呵呵,人人都有年少風流時啊。老萬道貌岸然,沒想到忽然冒出這麼大一個閨女來。」

老郭沒笑,疑惑道:「萬教授的女兒到你這來,怎麼還要通過楊鐧介紹?」

林濤再笑:「我看楊鐧對她有點意思。」

「這女孩對他呢?」

「門不當戶不對,女孩同意,老萬也不會同意!」

這一天趙紅雨過得特別艱難,頭暈目眩,精神萎靡,時有嘔吐感。辦公室主任見她面色蒼白,下班時囑咐她趕快去看看醫生。她說沒事的可能昨天受涼了吃壞了睡一覺就好。

這會兒趙紅雨就想睡覺。

終於熬到下班。回家的路上,趙紅雨依然半路下車,依然去了那條僻靜的小巷,依然上了等候在那兒的那輛桑塔納轎車。

邵寬城見面的第一句話也是驚訝:「我靠,你生病了?臉色那麼悲催?」

趙紅雨用汽車遮陽板上的小鏡子照照自己,鏡子里的臉頰真的瘦了一圈。她倒頭側身,枕在邵寬城腿上,閉眼想睡:「讓我躺會兒,身上沒勁。」

邵寬城撫摸著紅雨的臉,輕輕理著她的頭髮,關切地問道:「在那公司上班真的很累嗎?太累就休息兩天。」

趙紅雨躺著無力發聲,只得丹田提氣,使勁回應:「神馬叫真的很累嗎,你以為我是撒嬌啊!」

邵寬城說:「我沒說你撒嬌啊,你身體不好就休息幾天嘛,公司不去也罷。」

趙紅雨先喘後嗔:「要不叫你邵也罷呢,我不去公司你能定嗎?你不就是內勤嗎,內勤有這權力嗎?」

邵寬城無話了。

趙紅雨說:「凈開那空頭支票,真有誠意你就跟李隊請示一下,問他我休息兩天行嗎,少盯他們兩天行嗎。」

邵寬城遲疑了一下,說:「他們前天已經動手了。」

趙紅雨仰頭起身,直愣:「他們,誰?」

「應該就是老郭,他們的目標和總隊的判斷一樣,離『九號墓』不遠。」

趙紅雨顯然有點意外,她盯著邵寬城的臉,等他說出更加結論性的話來。

邵寬城說:「老郭還沒找到,但不能等了,總隊決定今晚收網。怕萬一他們挖出文物,有損失就麻煩了。」

趙紅雨有點意外:「今晚就收?那,我的任務也就結束了?」

邵寬城說:「李隊讓我找你,讓你明天上班後看看林濤什麼反應。你身體行嗎?」

趙紅雨愣了半天才聽懂似的,眨了一下眼,說:「噢。」

儘管趙紅雨很想在邵寬城的車裡多呆一會,因為回到那個對她來說特別陌生的別墅,躺在特別陌生的床上,她不可能完全放鬆,尤其在她生病的時候,只有邵寬城和邵寬城的父母,只有那個熟悉而又溫馨的小院,才是她唯一的避風港和安樂窩。但他們還是很快分了手,邵寬城要趕回隊里準備夜裡的行動,趙紅雨也要在飯點前趕回別墅,免得被別墅里的兩個女人惡狠狠地等。

她主動抱了一下邵寬城,然後分手下車。

在晚上開飯之前,趙紅雨回到了別墅。

這天晚上父親沒有活動,趙紅雨第一次得以在家裡和父親共進晚餐。她並不知道在晚餐之前,父親已經與他的妻子林白玉達成了「和解」。父親答應立即給林白玉買車,以換取家庭的和諧。這個家庭因趙紅雨的加入而充滿矛盾,父親只能付出必要的成本,做出必要的妥協。

以汽車換和平的路線很快見效,當趙紅雨回家的時候,林白玉已經露出了笑臉,當大家坐上餐桌時她甚至還主動為趙紅雨遞來餐巾紙盒。一切似乎都很好,都很和諧,如同一個正常家庭的正常的晚餐,溫情而又融洽。

在這個氣氛下,父親從身上拿出了一個紅布包包,放在了女兒的面前。

趙紅雨還以為父親要給她紅包呢,還在疑惑今天是什麼日子……紅包已被父親打開,一隻白色的玉環脫紅而出,光彩畢現!頭頂的燈火反射其上,連趙紅雨蒼白的臉頰都鍍上了一層玉的瑩光。白色玉環當然也吸引了林白玉的視線,翠鑽金玉,女人最是敏感。古玉既是萬教授收藏的門類之一,二十多年耳濡目染,林白玉對玉的好壞,也能分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她隔著桌子遠遠一看,就知道那必是新疆和田料,而且絕對不是「山料」和「山流水」!玉的今古她看不準的,但質地的優劣肯定不會走眼。

沒錯,那是好玉!是仔料,夠羊脂!

這隻玉環林白玉以前並未見過,但此玉的來頭想必不凡,以致丈夫道來之聲情並茂,當屬少見:「這是一隻唐代的玉環,」萬教授對女兒說:「戴在身上,能保佑平安。你今天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古玉都有靈氣的,能避濁養元,祛病除災。你戴在手上試試看……」

這下林白玉明白為什麼飯前丈夫忽然承諾給她買車了,原來就是為了把這麼珍貴的玉環送給他的女兒!她換車是丈夫早就答應的事情,之後憑空生變,收放或許都是作戲,無非是為了給他女兒買車造勢而已。現在又送女兒珍貴的古玉,林白玉不平頓起,惡膽旁生,面目立刻變得陰冷起來。

可惜萬教授並沒有留意妻子的臉色,趙紅雨也只顧興奮地把玩玉環:「這真是唐代的嗎?」她問。

林白玉牙癢地想:窮家孩子哪見過這麼精美的物件。

「是唐代的,」萬教授說:「至少一千三四百年了,是宮廷之器。」

宮廷之器!

這四個字又把林白玉的目光重新拉回到那隻玉環上,果然是奪人眼目之物,其潤潔高古,美不能言。這時,她發現趙紅雨的視線從玉環上抬起,移向自己。林白玉怎麼也沒想到趙紅雨會把玉環拿到手上,隔桌遞到了她的面前,並且說出她怎麼也想不到的話來。

「那給林阿姨戴吧。林阿姨名字就叫白玉,和它正好能配上啊。」

林白玉措手不及,剛剛妒火中燒的眼神都來不及調整,「啊,不不不,你拿著,你拿著……」

萬教授也說:「小雨還是你戴吧,這隻玉環很配你的。」

但趙紅雨還是把玉環遞給了林白玉:「阿姨你戴吧,我丟三落四慣了,這是古董,萬一丟了就麻煩了。」

玉環到了林白玉手中,沉甸甸的,很壓手。這時小劉把飲料端上來了,有牛奶、茶和橙汁。小劉給趙紅雨上橙汁時林白玉眼睛直勾勾的,完全忘了應有的迴避。她看到趙紅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竟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攔她,手沒伸出去,卻把小劉遞給她的牛奶打翻。牛奶傾濕了玉環,大家連忙起身收拾,萬教授先把玉環拿起來用手絹擦拭,趙紅雨也站起來,想去擦抹弄濕的桌子,卻忽覺暈旋……她趔趄了一下,被父親扶住。父親驚問:「你怎麼了,是不是真生病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林白玉瞪著眼睛,驚慌地叫喊:「小劉!小劉!快拿白開水來……快,快喝白開水!」

小劉拿來了白開水,說了句:「有點熱……」林白玉搶過來遞給趙紅雨:「快,熱也喝下去,一杯都喝下去,把胃沖沖就好了……」

但是,趙紅雨的意識已開始模糊,握著那杯白開水的手已經無力,杯子從指間倏忽滑落,地上砰然一響,狼藉一片!

今夜收網,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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