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的東京之行 第二節

有島離開了都市會館,攔下了一台計程車。「到飯倉去!」他對司機說道。

計程車駛下三宅坂,駛過青山大道。皇宮周圍的樹林縫隙中,隱現著市中心的霓虹燈。夜空被銀座鬧市區的燈火映照得五光十色,宛如極光一般璀璨。

有島心中有一條秘而未宣的線索,就是現在要去的飯倉區。只有那裡,是市長叮囑絕對不能透露的地方。其實春田市長對有島也肯定不想明說,但是為了便於聯繫,不得不大致告訴他這個去處。有島心想,到那兒去看看,多少都會打聽到一些春田市長的線索。昨晚送市長到都市會館門口,但市長卻做出走向大堂前台的樣子,直接去了別處。若是在往常,就算是去從未明說過的人家,至少也會告訴有島,但這次他卻什麼都沒說。

所以,有島心中只有朦朧的期待,說不定從那家人的話語中多少能夠捕捉到一些市長的線索。有島還想到,說不定春田市長覺得這已經是每次進京的慣例,而且在自己面前有所顧忌,所以這次沒有明說。

計程車駛過六本木的交叉路口,前行一百米向左轉,這一帶有很多小菜館、茶館和小酒吧。有島在這裡下了車,拐進一條小巷。這裡有一家特別顯眼的大菜館,門前立著招牌,上書「磯野」二字。有島走進灑過了水的門廳。

「歡迎光臨!」門廳中一位資深女侍抬頭看著有島。「哎呀!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有島從這句問話便已經明白,市長昨晚沒有到這兒來過。

「昨天過來的。」有島曾多次跟市長來過這家「磯野」,所以與這位三十多歲的微胖女侍也很熟識。多次交談之後,得知她是北浦市人,在市內有親戚。有島對她的親戚家也很熟識,所以,有島跟她可以輕鬆交談。不過,弄不好還是有可能導致嚴重後果,所以他沒敢貿然詢問市長是否來過。他決定,不管怎樣先得見見老闆娘。

「老闆娘在嗎?」

「是的,在裡屋。哎?今天怎麼沒跟市長一起來?」女侍壓低了嗓門。

「啊。」有島含糊其辭,跟在女侍身後。其實這已經等於回答過了。

女侍沒有帶他登上擦拭得鋥光發亮的的樓梯,而是把他帶到一層走廊深處的小房間。

「我現在去叫老闆娘。」女侍轉身離去,在走廊盡頭消失。

有島不太清楚市長與此家的關係,做秘書的應以服從上級命令為天職,絕對不能詢問理由。所以,有島只能自己憑空想像。不過,即使根據想像得出了結論,也絕對不能在市長面前顯山露水。他只能服從命令,不能感情用事。

有島的想像,就是市長可能與這家「磯野」有著某種密切聯繫,那就是一同進京的建設委員們得知市長去向不明後立刻意識到的「是否有相好的女人」。事實上,春田市長以前確實有過到此而不歸宿的先例。

當然,這次的情況是否相同尚不得而知,因為市長也有可能從這裡轉到別處過夜。也就是說,這裡只是一個中轉站,市長還有別的住宿場所,這種推測也並非不能成立。這裡的女侍有島幾乎全都見過,但卻想不出哪一個能讓春田市長動心。每次來到這裡,深深隱藏的好奇心都會蠢蠢欲動。但現在女侍們的言談舉止當中,卻沒有能夠證實有島推測的線索。

老闆娘五十歲上下,看上去體重可達六十公斤,胖得像女相撲力士,所以,很難斷定春田市長與老闆娘之間會怎麼樣。當然,男女之間的事情非同常理,年輕的有島僅憑表面的觀察無從判斷。根據市長與老闆娘的來言去語估計,他們也就是常客與酒家老闆的普通關係而已。

老闆娘走進房間。她頭髮稀疏,額頭特別寬闊。總是閃爍著眯眯眼,用靈巧的櫻桃小口應對著食客們。

「哎呀,是有島先生啊!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聽說是昨天過來的?」

「是的。」

「那怎麼也不來個電話?還是在平河町的會館住嗎?」

「是的。」

「市長一定很忙吧?」

女侍端茶進來招待,有島暫不答話。

「說實話,老闆娘,」他啜了一口茶水抬起頭來,「昨晚,市長沒到這兒來嗎?」

「沒有啊!」老闆娘的眯眯眼稍微睜大了一點兒。

「是嗎?好奇怪呀!」有島歪歪腦袋。

「哎呀,怎麼回事兒?」

「不,沒有什麼。我琢磨著市長昨晚可能到這兒來過,就來問問。」

「昨晚沒來過。對了,上次進京是什麼時候來著?」

「上個月十號。」

「對、對,因為是進京的第三天,剛好是在十二號晚上。後來就……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故?」老闆娘好像察覺到有島的神情有些異常。

「說實在話,老闆娘,」有島想到,就算市長回到了會館,對這事兒也不會大發雷霆。而且,如果不說實情,就無法得到線索和啟示。於是,他把實情告訴了老闆娘。

「是嗎?」老闆娘沉思著說道。

有島若無其事地仔細觀察著老闆娘的表情。可是,從那眯眯眼、塌鼻樑和櫻桃小口的圓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能夠作為判斷依據的反應。

「那就奇怪了。」老闆娘也跟有島一起思索著。

「真是莫名其妙,我真的以為市長到這兒來了,還挺放心的呢!」

「怎麼會呢?有島先生,當然,市長每次都到我這兒來散心消遣,可是從來都沒有在我這兒住過。」

「你說沒在你這兒住過,那是不是還有別的地方?」有島抓住老闆娘不經意露出的話尾問道。

「不,」老闆娘滴水不漏,「據我所知,市長不會有你所說的那種地方。哎?這種事情,你當秘書的不是最清楚嗎?」

「那倒也是。」有島被老闆娘反問得啞口無言。他感到對方在口是心非地搪塞,但他又不能死纏爛打。

「市長吧,」老闆娘用眯眯眼望著有島說道,「他來這兒也就只是悠閑地吃個雞肉氽鍋,喝點兒小酒。他那樣的人物,儘管平時有你這樣的秘書和其他議員們前呼後擁著,可還是想獨自清閑一點兒,對吧?所以,即便是到這兒來,也不會沾什麼葷腥兒的!」

「是嗎?」

「這一點你必須給予理解,因為市長至少還相信你,所以你也要多為市長著想。」

「我當然是這樣做的啦?可是像這次也不招呼我一聲就去向不明了,我能不擔心嗎?而且這次進京還有市政公務要辦理,約好的事情也給搞砸了,同來的議員們都大發雷霆,我現在正心煩意亂著呢!」

「那可真的是太蹊蹺了!」老闆娘皺起了細眉,「這種事以前有過嗎?」

「從沒有過。好像除了你這兒再沒去過別處……這事兒可真奇怪呀!說實話,自從市長開始到你這兒來之後,曾經不打招呼在外住宿過,我才認定市長就是到你這兒來了呢!」

「是嗎?這我可是頭一次聽說。」老闆娘嘴上這樣說,但表情上卻好像並不怎麼意外。「那就是說,有島先生,除了我這家,還有另外一個去處?」

「有什麼印象沒有?」有島兩眼放光。

「沒有,我只是根據你的話頭想像而已,沒有什麼確切的依據。」

「市長外宿的時候總是說到你這兒來,那他一般都是幾點離開這裡呢?」

「是啊,早則吃完就走,晚則到十點多。十點鐘一過,我們也就不上菜了。」

「市長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誰送他出去過?」有島此時在想,可能會有哪位女侍陪市長出去。

「沒有,他總是在這兒叫計程車,然後乘車回去。」

「那是不是在你這兒常來常往的包租車?」

「市長從來不講究,他就讓我們幫他在街上叫過路的計程車。」

聽到此話有島推測,市長不訂包租車也是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去向。根據他的經歷,市長即使外宿,也必定是在翌日上午十點鐘左右返回招待所。有島的任務,就是煞費苦心地防止同行的市議員們知道市長外宿。

有島給現任市長春田當秘書已有兩年半,前任秘書到總務處當處長去了。有島以前曾私下問過有關市長外宿的情況,已是總務處長的前任秘書反倒現出一副莫名其妙的面孔。「哦?有這樣的事兒么?」

「你當市長秘書的時候,沒有過這種情況嗎?」有島問道。

「沒有,很少有這種情況。」

「你說很少有,那就是多少也有,對嗎?」

「是的,我陪市長進京是在他就任後一年左右,所以進京的次數還不多。對了、對了,這麼說來,有那麼一兩次,說是要到遠親家去,就住在外面了。」

「是東京都內嗎?」

「我沒問過他要去哪兒,因為往常都會在第二天上午十點多回來,我想他不會走得太遠。」有島一回憶起當時與前秘書的談話就感到特別後悔,早知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態,自己真該提前問清市長的去向。如果市長這次能回來,一定要問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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