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者 第二節

一看到典子回來了,母親就心神不寧。她也從今天早晨的報紙上,看到了村谷阿沙子自殺的消息。因為平時間接地經常從典子那聽到有關阿沙子的事情,所以她對這事就象是自己的事似地很關心。

「為什麼村谷先生要自殺呢?」她很想從典子那了解一些情況。

「我也不明白啊。」

典子無法對此說明。最初讀報紙時受到的打擊現在多少緩和了些,但是頭腦中還是亂糟糟的。她現在只想快點去社裡上班。

母親又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呀?那種小說家有很多自殺的。」母親肯定是對當年的芥川龍之介和有島武郎 留有深刻的印象。

典子吃過母親做的熱飯熱醬湯後想小憩一會兒,也許是神經興奮的緣故吧,她卻怎麼也睡不著。

「媽媽,我回來乘坐的火車也軋死了一個卧軌自殺的女人呀!」

典子上床後也照樣向母親講話。

「噢,真討厭,雖說是禍不單行,但還是讓人不好受。這麼說,你在火車上沒睡好吧?現在還早,好好睡吧。到時間我會叫醒你的。」

然而,沒等母親叫醒自己,典子就從被窩裡起來了。儘管身體疲勞,但是沒有平時入睡時的那種平靜寬鬆的感覺。各種各樣的問題在腦海里翻滾,使得她難以入睡。村谷阿沙子那細細的眼睛、低矮的鼻樑、象嬰兒一樣的雙下巴,她平時的音容笑貌不斷地從腦海里湧現出來。

甚至連她那肥胖的身體和遲鈍的動作都斷斷續續但卻清晰地浮現在自己的眼前。

「哎呀,這就準備去上班嗎?」母親站在拉門旁邊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對,不快點去上班,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可是,你是連夜坐車趕回來的呀,不休息一會兒對身體會有害的!」

「不要緊。您別擔心,我還年輕啊!」典子沖母親微笑了一下。

上班以後,隨著編輯們的陸續到齊,大家始終談論著村谷女士自殺這件事情。它竟發生在女士身上,誰對此都感到意外。

有人問典子:「利子,你是女士的約稿聯繫人,在此之前沒發現什麼跡象嗎?」

「沒有,一點也沒發現什麼跡象呀。也許是先生她沒有表露出要自殺的樣子吧,或許是我迷迷糊糊沒注意到,不知道是為什麼。」

典子回答了一些無足輕重的話。

但是,誰能說村谷阿沙子的自殺與田倉義三的不正常死亡之間沒有因果關係呢?的確,那天晚上村谷阿沙子和丈夫亮吾的行動有些令人費解。如果說亮吾失蹤本身就與田倉的不正常死亡有關的話,女士的自殺也會與這事有關吧。

然而,這有那麼大關係嗎?以致使得她必須得自殺?從後往前一推測,使人產生殺死田倉的會不會是村谷阿沙子這種懷疑。至少,沒有這麼重大的關係,她是不會想到要自殺的,或者說即使村谷阿沙子沒有親自對田倉下手,她起到了與這差不多同樣重要的作用。到底是為什麼呢?

原來設想只要村谷阿沙子一露面,就會搞清楚一部分事件的真相,現在她的嘴卻因自殺而永遠閉上了。發生田倉事件之後,她從偽裝神經衰弱住院到出院、直至這回自殺,終於逃避了親自開口。

其他人都到齊了,但是過了好長時間也不見白井總編輯和崎野龍夫的身影。兩個人今天怎麼啦?正在典子感到奇怪的時候,蘆田副總編對此做了解釋。

「白井先生來電話說,他今天早上趕到浜松去了。應該是去村谷女士自殺的那家旅館吧,他還說以後的情況將隨時用電報通告。大概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回來。」

說完,他又把目光轉向龍夫的座位接著說道:「崎野君因為有點事要晚來一會兒。剛才他來過電話請假了。」

這聽起來象是敷衍塞責的臨時借口。

下午2點鐘左右,白井總編輯給蘆田副總編拍來了長文電報。

蘆田對在場的編輯們透露了電報的內容。

「村谷阿沙子女士的葬禮據說將要在家鄉鳥取縣舉行。她哥哥已經從家鄉前往浜松的現場。屍體既不運回東京,也不在東京舉行葬禮。這是村谷阿沙子女士的遺書上指定的,所以應該按照其遺願辦理。還有,似乎因為丈夫亮吾氏目前下落不明,所以就採取了這種處理方案。白井先生說,他是去鳥取縣參加葬禮還是馬上回東京,自己還沒下決心。」

蘆田就說了這麼多。

白井總編輯想去阿沙子女士的家鄉參加葬禮的心情,典子是理解的。因為白井是女士父親宍戶寬爾博士的學生,應該為恩師女兒的葬禮盡自己一分力。他們之間不僅僅是作者和編輯的關係。如果僅僅是這種關係的話,出於禮節只去一趟浜名湖畔的旅館就足夠了。

正在這個時候,崎野龍夫突然露面了。

「實在對不起,我太隨便了。」龍夫首先向副總編道了歉。

蘆田抬起頭來說道:「喂,崎野君,你知道村谷阿沙子女士自殺了嗎?」

「是的,知道了。我看過報,嚇了一大跳。」

「白井先生已經到現場去了。」

「噢,總編輯到浜松去了嗎?」

「看情況說不定還要去村谷女士的家鄉呢。剛才你不在,現在告訴你一聲。」

「實在對不起!」龍夫撓了撓自己的頭。

典子想巧妙地把龍夫叫到外邊去,但沒有合適的機會。龍夫來晚了,他正在以一種出奇的熱情投入工作。這時又來了一封電報。

「是白井先生打來的。」

蘆田副總編隨後就用在場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大聲念起了這封電報。

「村谷遺書已抄好寄去。她不斷因作品而煩惱。除此之外未寫其它原因。今晚隨遺骨往鳥取。預計三日後回京。」

「好啦,白井先生好象一定要到鳥取去一趟了。」蘆田副總編嘆了一口氣。

辦公室里大家嘁嘁喳喳地紛紛議論著。龍夫終於找到機會向典子暗示了一下就先出去了。雙方碰頭的地點照例是那家出版社對面的飲食店。典子走進飲食店一看,龍夫已經要了兩份咖啡,正抽著煙坐在座位上等著她。

「真是糟糕!」

典子一坐到龍夫對面的座位上就以緊張的語調說了起來。龍夫也是一付深沉的面容。

「事情確實不妙。」

他說道:「真沒想到村谷女士會自殺!」

典子看了一眼龍夫說:「說不定原因就是田倉先生的不正常死亡?」

「當然啦。但是現在的疑問是:這件事與她主動選擇死亡到底有多大的關係呢?」

典子點了點頭,表示贊成這一觀點。

「那麼,她為什麼要自殺呢?」

「當然是田倉這件事,還有亮吾氏的失蹤也給她造成很大的精神打擊。事情的真相我們現在還不大清楚,但受到了嚴重打擊是可以想像到的。噢,村谷女士自殺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代筆寫作那件事吧。」

「嗯?代筆寫作?」

「就是說,畑中善一的創作筆記已經全部用盡了。就象遺書上說的那樣,她的創作已經陷入停頓。」

「……」

典子沒有能夠再說下去,她只是兩眼直盯盯地看著龍夫的嘴。

龍夫降低聲音說道:「村谷女士最近的作品質量下降,文筆也突然艱澀了,你沒注意到嗎?」

典子想確實是這樣,於是點了點頭。這一點不用龍夫指出早已注意到了。但是,典子以前認為這種現象是任何作家都有可能陷入的創作低潮現象。有的編輯還明確地這麼宣揚呢。

「這是抄襲的創作筆記逐漸告罄的結果。女士自己也試著用功拚命地練習創作,但由於本來就沒有創作才能,當然寫不出好作品。就是說,她的近期作品常常出現很多敗筆,使作品質量低劣。你也知道。你最近從女士那拿來的最後一部作品很糟糕。客觀地看,這部作品與初期的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兩者就象是出自不同作家之手。頁數事先約好是50頁,但好不容易寫到43頁就沒了。以前絕對沒有這種情況。」

對龍夫的解釋,典子說不出不同意見。知道畑中善一創作筆記這事以前還好說,現在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村谷阿沙子女士是一個好虛榮的女人。」

龍夫接著說道:「說得不好聽點是一個虛榮心很強的女人,儘管這有點對死者失禮,因此,她絕對不能正視作為女作家而面臨沒落的現實。也許是她父親生前的名聲很大吧,現在只要一提起村谷阿沙子,不知為什麼就給人她是宍戶寬爾博士的女兒這種強烈的印象。這一點至今給她帶來了很多利益。所以,只要一淪落,這些就會給她以很大的精神壓力,使之陷入那種格外悲慘的結局……」

咖啡端來了,但是典子沒心思喝。

「想到自殺,當然還有田倉那件事和亮吾氏失蹤的打擊。但最大的原因是不能夠創作了。從中就有可能暴露代筆寫作的秘密。她多半有這種擔心吧。其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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