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 第一節

龍夫向檢票口走去,離開了車站。和八重洲 站口一帶不同,本來就是寂靜之夜的丸之內 附近,由於今天是星期天,來往行人益發稀少。

想要談話的話,也有飲食店,可是,今天連這種地方也不合心意,想找一個儘可能沒有人的場合。因為十分興奮,兩個人可能都想讓冷風吹吹火熱的面頰。

路兩邊是已經沉寂的高樓大廈,窗戶被擋得不露一絲燈光。漆黑的一幢幢樓房矗立在那裡。白天看來,這是紅磚建造的異國風味的建築。然而現在只看到高高的黑色屋頂分隔開星空,他們走在建築物之間好象置身於深谷之中,又好象忐在異國古老的街道上。夜間沒有行人。貓急速地橫穿過街道。

「亮吾從小田原乘火車,這與卡車晚點一個半小時有什麼關係呢?」典子接上龍夫剛才說起的話題。

「具體地講,該怎麼說呢?」

龍夫在典子身邊也緩緩地邁著腳步,兩手插在上衣的衣兜里,頭微微地低著。如果被陌生人看見,準會以為是走在暗處的一對偎依著的情人。龍夫的腳步和典子的腳步走得那樣和諧。他們談話聲聽起來也是那樣親近無間。

龍夫沉靜的說:「這個嘛,可以設想卡車等候亮吾下火車。」

「下火車?亮吾在什麼地方下火車的?」

龍夫回答說:「用卡車行駛速度反過來推算一下就行了。坂本浩三所駕駛的向名古屋去的夜班卡車,到宮之下的時間是10點半到11點左右,從那兒再出發到沼津需要多少時間?」

「嗯,箱根有上坡路可能得需要一個小時吧?」

「對,是那樣。一般需要一個小時。於是可以推算出通過沼津的時間是夜間11點半到12點之間,而亮吾所乘的從小田原出發下行的火車,有23點40分開往姬路的,23點48分的『出雲號』特快,23點59分終點到沼津的,以及0點05分的『大和號』特快,這樣幾種可能,究竟乘坐的是哪一趟車呢?」

龍夫拿出筆記本迎著燈光看著:「從小田原到沼津大約50分鐘就夠了,這麼近的距離,特快也好,普通列車也好,是沒有差別的。從現在的火車發車時間看,到沼津是24點30分,也就是0點30分、0點38分、0點50分、0點55分這幾個時間。」

龍夫又說:「卡車是11點半或者是0點左右到達沼津,所以比火車早;比火車早到40分鐘或一個小時。」

典子說:「是啊。」

典子明白了龍夫的話。「那麼卡車是在沼津等待亮吾所坐的火車,等著他下車,這就是卡車晚點的原因吧?」

龍夫點點頭說:「是這樣的。」

典子問:「那麼說用不著晚點一個半小時呀。」

「你怎麼凈說繞彎的話呢?」龍夫認真地說。

「卡車不僅僅是等待亮吾,還有別的什麼行動,所以說晚點一個半小時是對的。」

前面繁華的有樂町一帶的燈光漸漸近了。但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倆拐進了黑暗的街角,走進了另一條小巷。車輛的燈光,將兩人走路的身影映照在路面上。

「那麼,坂本浩三為什麼要等待亮吾先生呢?」典子問道。

「為了叫他坐卡車呀」

「目的是什麼呢?」

「這還不明白。」

「亮吾先生和坂本事前商量過吧。」

「是那樣的。」

「那麼,亮吾先生是從坊島的旅館坐出租汽車到小田原,乘火車假裝去遠方,然後在沼津中途下車的吧?」

「是啊。」

「那麼為什麼要那麼麻煩呢?」

「這,現在還不明白。」

「亮吾先生坐上等著他的卡車,然後到什麼地方去,去幹什麼呢?亮吾先生和兩個卡車司機互相配合,想幹些什麼還是不明白。」

「啊?」

典子停住腳步,望著龍夫的身影說:「不明白,不明白,歸根結底還是不明白。」她的口氣有些慍怒。

「利子,沒有必要那麼生氣嘛!」龍夫含著微微的笑意說:

「我們應該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考慮到火車的晚點呀,亮吾先生從小田原消失的時間呀,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龍夫這迴向燈光明亮的方向走去了。

「是的,這只是現在的一點想法。我也沒有認真地加以思索。雖然對你談了,但還是有疑慮的。不過,從這種想法出發作進一步的推理,也是一種可行的方法。不是從事實出發進行歸納,而是從這樣的想法出發去進行事實的演繹。」

龍夫迎著燈光,看了看手錶。

「已經晚了,該回去了。明天總編輯還得用工作壓得咱們暈頭轉向。」

數日後的早晨。典子來上班的時候,白井總編輯還沒有來。編輯們大體到齊了,仍沒有看到總編輯的身影。大家都感到奇怪,因為他從來都是比別人早上班的。

典子正在整理桌子上的東西。龍夫走來,小聲說:「我有話跟你說。」然後又象平常那樣聲音說:「總編輯今天早晨可來晚了。」

典子回答說:「是啊,我也是那樣想的。」

龍夫又低聲說:「你來一下。」說著給她遞了個眼神。

兩個人象是若無其事地分別走進了出版社對面的咖啡店。咖啡店的女招待皺著眉頭對龍夫說:「還早哪,什麼準備還沒有做哪。」龍夫說:「行,行,在這裡少坐一會兒。」

龍夫在還沒有擺好的桌子旁邊坐下來。女招待在打掃衛生。典子不安地說:「麻煩你啦。」

龍夫說:「可以,馬上就走,你也坐到這邊吧。」說著指指前面落著灰塵的椅子。龍夫的麻木的態度經常使典子受不了。她沒有過去。

龍夫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張疊著的紙說:「等了好幾天了,從五城目回電報啦。」

典子坐在椅子邊上,聽見這句話,眼睛閃出了光輝。

「啊,是從田倉夫人那裡來的嗎?」

「正象想像的那樣,因為收報人不明,電報退回來啦。大概在那兒轉了好幾天哪。」

龍夫打開那張紙給她看,果然是電報局的電報紙。

典子側著頭說:「沒有人?怪呀!」

「怪什麼,咱們也有那樣的預感啊。」

「搬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是啊,到底也沒找到田倉的妻子。」

龍夫望著遠方,眼光閃動著。

「怎麼回事呢?連個親戚也沒有嗎?」典子說完,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可惜太遠啦,不然,我們就可以到五城目去調查。萬一去了也不好辦,她到什麼地方去了誰也不知道啊。」

龍夫的推測,典子也表示同意。

典子說:「那麼說,夫人從藤澤走啦,她的弟弟也一塊兒走了嗎?」

「這個人是不是從開始就到五城目去了呢?好象有什麼異常的行動。」

龍夫的臉上顯現出深深的疑問。儘管如此,田倉的妻子,也就是畑中善一過去的戀人的坂本良子為什麼從秋田銷聲匿跡了呢?正是她說過她的丈夫,田倉義三摔死,是毫無疑義的自殺。

咖啡店女招待的掃帚靠近了這邊的桌子,兩個人站了起來。

「關於田倉妻子的事情再考慮考慮吧。現在越想越難辦。總編輯大概已經來了吧,他會說咱倆從早晨起就閑談發牢騷去了。」龍夫一面朝編輯部走廊里走,一邊說道。

可是進了編輯部一看:正面的總編輯桌子前並沒有人。全體職工幾乎已經到齊,正在做各人的工作。典子和龍夫各自安靜地走到自己座位上。過了一會兒,聽見龍夫的聲音:「總編輯今天來晚了啊。」旁邊的編輯接著說:「喂,你不知道嗎?總編輯今天休息呀。」

「什麼?休息?」

「是啊,你剛才不在,不知道吧。」

副總編蘆田隔著桌子對龍夫說:「昨天傍晚,白井先生跟我家裡聯繫,因私事休息兩天,現在向大家公布。」

典子無意中從桌子上揚起臉來,正好遇上了龍夫的目光,見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是嗎,」龍夫毫不在意地說完,就拿出辦公夾來查看什麼。典子也拿著記事本在寫什麼。可是思想不能完全集中,什麼也沒寫成。她扯下來兩、三張紙揉碎了,扔到一邊去。

典子的腦子裡象充滿了霧靄,她沒有把白井的休息單純當成私事來考慮。他的休息一定和發生的事件有關。她覺得渾身的血液直往上浦,遍體發熱。

她想找點涼水來,便向飲水處走去,剛將水杯接在龍頭下,龍夫慢慢地走進來問:「利子,聽見了嗎?」

龍夫和典子並排站在那裡,從一個龍頭下接著水。

「總編輯休息啦?」

「完全不為私事休息的人也休息啦。這真是怪事呀。」

龍夫象為了迴避飲水處外邊的人聽見,小聲說,而且語氣是認真的:「我也覺得很奇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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