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悲歡 第三節

往商業街剛走到一半路程時,龍夫就上了路邊左側的一個小台階。

典子站在下面喊道:「喂,你去哪兒?」

龍夫在上面答道:「不是要喝茶嗎?」

典子隨後跟了上去。這不象是喝咖啡的那種飲食店,而象是純日本風味的茶室。壁龕上裝飾著書畫、擺著陶瓷工藝品。出來迎接的女招待和坐在茶爐前面的年輕女子都穿著長袖的和服。

「哎呀,你還知道這麼一個素雅的地方啊。」典子驚奇地環視了一圈。

「你剛旅行回來,我想這個地方安靜些。至少好在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客人。」

的確,這裡比飲食店要安靜得多,典子感到風塵僕僕的旅客在這能夠鬆弛一下自己的神精。在那邊的座位上,有3個年長的男顧客在悄悄地聊著天。

「你常到這兒來嗎?」

「啊,常來。」

「哦,沒想到你還有老年人的這種雅興啊。」

典子諷刺了龍夫一句,這時,穿著和服的女招待用雙手捧著端來了陶瓷杯,一看到杯里那綠色的泡沫,典子的心情就平靜下來了。

龍夫端起茶杯喝了起來,嘴裡發出聲音。然後,他說道:「怎麼樣?也許你不惑興趣,但我想在這兒聽利子講。」他的嘴在不停地動著,嚼著剩茶葉梗。

「哎呀,真沒辦法。」典子望了他一眼。

「什麼?這麼高雅的東西沒味嗎?我還從未這麼一口喝乾過呢!怎麼樣?在豐橋的老家見到村谷家的女佣人小姐了吧?」

龍夫顯得很興奮。

「嗯。」

典子搖了搖頭。

「她家裡沒人?」

「廣子小姐沒從東京回她老家。」

「什麼?沒回去?」龍夫把剩茶葉梗全咽了下去。

「對,說她沒回去。見到了她父親,她的家庭關係好象很複雜。」

典子簡單地敘述了一遍自己的所見所聞。說著說著,在典子眼前就浮現出倒放著自行車往輪胎上抹膠水的川村寅治的身影和在旁邊橫眉怒目的他的後妻的姿勢。甚至連當時當頭照射陽光的明亮程度都能想起來。

「是嗎?」

龍夫一手托著下巴專心地聽典子的敘述,聽完後,他拿出了一支香煙。看來他並沒有象典子所想像的那樣失望。

「啊,真可憐。廣子小姐現在在哪兒呢?」

典子有些泄氣了,但是她還是打起精神對龍夫說了這些。

「啊!」

龍夫稍微歪著頭,吐著煙圈,眯起了眼睛。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的習慣,並不讓典子感到特別意外。典子想他一定又想到什麼事。

沉默了一會兒以後,龍夫說道:「你不在時,我了解到了一件事。」

「追查亮吾氏失蹤的那條線索斷了,前些天去拜訪的那個在小田原車站工作的朋友今天來了電話。他對『出雲號』特快列車那天所停靠的各站都作了調查,出站的車票都對過了,結果沒查出什麼線索。」

龍夫說話的時候,身體正面對著典子。

「好,不管它。利子的那封信真是讓人很感興趣啊!你辛苦了一趟,不過你這一趟去得真值得啊!」

「是嗎?」

典子看了龍夫一眼。

「好啊!那麼,你對什麼感興趣呢?」

「了解到畑中善一的創作筆記被別人借去了就是一大收穫。儘管不知道是誰借去的有點遺憾,但是,從我的想法看來,這也有意思。」

典子能夠理解龍夫所說的有意思。那是解謎的興趣吧,但是,典子想光對這個感興趣也不行啊。

「只有這些嗎?」

一聽到典子不滿意的口氣,龍夫急忙搖了搖頭。

「不不,當然不光是這些。還有你寄來的那張照片啊!」

果然,他也對照片感興趣。

「我想好好聽聽你的意見。」典子十指交叉在一起撐著下巴。

「是嗎?那麼我就說啦。」龍夫稍微凝視了一會。

「首先,畑中善一妹妹有關照片的話讓人感興趣。等等,我把實物帶來了,我們邊看邊講吧。」

龍夫從上衣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這是典子從犬山發出的信,他從信封里抽出了照片。

兩個年輕的男女和一個小男孩站在古寺的門樓前面。那一對年輕男女看上去笑得很幸福。這是一張已經成暗褐色的舊照片。典子第一次看到它時是在濃尾平原的一戶農民家裡。當時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這個門樓……」

龍夫用手指著說:

「曾經是石川五右衛門 的大本營。你看,那是演歌舞伎吧。五右衛門就是拿著大煙袋環視四周,傲慢地說絕景啊,絕景啊的那個傢伙。」

「這種無聊的故事什麼時候講都行。快點說說那些重要的事。」

「失敬失敬。可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張照片也是絕景呵!照片上的畑中善一和他的戀人看上去很幸福。據說這個小男孩是他戀人的弟弟,可以這麼認為吧。恐怕對畑中善一來說,這是他短暫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吧?」

典子點了點頭。

「可是,在幸福之下,有一個壞蛋正在窺視著吶。」

龍夫翻到了背面。用舊鋼筆寫著的「昭和十X年X月X日,於京都南禪寺。攝影……」這些字和用黑墨抹掉的以下部分又第二次出現在典子的眼前。

「正象利子在信上推測的那樣,被抹掉了姓名的那個攝影者肯定就是導致畑中善一與那個姑娘戀愛失敗的人。如果不是這樣,畑中善一是不會特意用墨把攝影者的姓名塗掉的。這一定是他再也不想見到的姓名。畑中善一是否是因這次戀愛的失敗而過早地死去,可以另當別論,但可以想像他至少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因為他是個想當小說家的青年,所以肯定多愁善感。他至死都保存著這張照片,懷念著過去的戀人,但卻永遠憎恨這個攝影者的姓名。正象你信上推測的那樣,被抹去姓名的那個人曾經是畑中善一的朋友,以後奪去他戀人的男人。」

「是呀。」

「是一個殘酷的朋友,但世上這種人也不少。開始還象照片那樣在一起遊玩,從半道卻把那個戀人搶走了。這就是對這張照片分析後得出的結論。」

典子立即贊成道:「對呀!」

「開始時,你對這個畑中善一的戀人沒想起什麼線索嗎?」

典子重新端詳起照片上姑娘的臉來。對這個打著老早以前流行的陽傘的19歲或20歲左右的女人,當然沒有什麼印象。這張胖下巴的圓臉很可愛,在夏天強烈光線的照射下顯得有些蒼白。

典子否定道:「沒有什麼線索。」

龍夫又指著小男孩問道:「那麼,作為弟弟的這個小男孩怎麼樣?」

是呵,在第一次看這張照片時,就覺得這個小男孩的臉好象最近也在附近什麼地方見過。這事少有,並且在很早以前。

典子把這些想法如實的對龍夫一說,龍夫露出驚訝的表情看了看典子。

「利子,你也這麼覺得?」

「對,這麼說你也有同感?」

龍夫點了點頭。

「是呵。我也這樣想。這張小孩的臉好象在哪兒見過。不是象這樣正面見過,是側面?還是在低著頭的時候?反正是在這些情況下見到的。我覺得既象是附近的小孩,又象是在外地見到的小孩。真奇怪呀!你也有同感。」

他直盯盯地看著典子,然後嘟噥道:「不過,小孩的臉有不少長得相象。」

身著和的女招待端著熱茶過來了。在別的座位上又來了不少新客人,他們大聲地說著過時的話。

「這麼說,如果我們都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和她弟弟——」

龍夫又說了起來。從他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興緻正濃。

「這個女人現在到底怎樣了呢?利子想過嗎?」

這句問話使典子感到龍夫也在做同樣的想像。

「是啊,我想一定是跟照這張照片的那個人結婚了。」

龍夫果然說:「是的。」

「我也覺得是那樣。那個男人是用什麼手段,不,說手段不好聽,是用什麼交往方式把畑中善一的戀人拉到自己身邊的呢?這一點我們不知道,但總感到他們現在也還是夫妻。不管怎麼說,這只不過是想像,所以過分拘泥於這一想法是危險的。」

「危險?」典子對這一措詞感到有點兒吃驚。

「是的,危險。因為我說了從被抹掉的攝影者的姓名中發現了這次事件的一條線索。你不也是在信里這麼寫的嗎?你說總覺得20年前的那次戀愛失敗與這次事件有一定的聯繫……」

「那是我隨便想像的呀。」

「不對。我想你說得對。因為我也有那種感覺。」

「啊,今天晚上,我們總算意見一致了。」典子不禁笑了起來。

「我從不反對正確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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