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編輯的意見 第一節

「裝病?嗯。」

白井總編輯眯著眼睛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長下巴。這是在聽到從醫院返回編輯部的崎野龍夫和典子所說的話之後時的情景。

龍夫把椅子拽到總編輯跟前坐下說道:「這是我的推斷,也許不致於如此。總之當時由於謝絕會面而不能見到本人,所以只能聽聽大夫的解釋。在聽大夫解釋中,我突然有了這種感覺。」

「那肯定是一家私人辦的精神病院吧?」

「是的,並且也稱不上是一流的,所以,只要出錢,不需要更多別的理由就能住進去。」

「是嗎?」

總編輯還從龍夫那裡聽到了推測村谷阿沙子假裝神經衰弱這一論斷的理由。

總編輯凝視著某處說道:「因高度神經衰弱乃至發狂來作為創作活動的光榮終結,這在古今中外有很多例子。假如阿沙子女士真是想到這一高招,以此來偽裝自己今後放棄寫作的真正原因,那麼她使用了一種高級騙術。這樣一來,即使不得不結束自己悲慘的作家生活也能矇混過關。」

龍夫向前欠了欠身說道:「總編輯也是這麼想的嗎?」

「現在還不能明確斷定,但總有這種感覺。因為那位女士似乎虛榮心很強。還有,那位胖女士與高度神經衰弱之間的聯繫怎麼也一下子說不明白。」

因為總編輯又說到一下子說不明白,所以典子發出了笑聲。

「這樣一來……」

龍夫說道:「還有那個代筆的問題。女士之所以不能進行創作活動了,是因為真正的作者不能寫稿子了吧?」

「可以這麼認為。對,不會有其它可能了。不會是她自己受良心譴責而作罷的,因為她是一個俗氣十足的女人。」

龍夫詢問道:「真正的作者綴筆的原因是什麼呢?」

「有三種情況吧。首先,有什麼原因作者自己自動地不寫了。其次,因與女士在感情或利害上的關係,如報酬低等原因而不寫了。最後,不是不寫,而是不能寫了。即真正的作者的才能枯竭了;或是真正的作者不在了,如死亡了或者去什麼地方了。」

典子在旁邊聽著總編輯的解釋,不知不覺地想到了田倉和亮吾。

田倉義三死亡了,村谷亮吾失蹤了。這倆人不是都符合總編輯所說的情況嗎?……如果這兩個人就是阿沙子女士作品的真正作者的話,那麼女士確實只好停止寫作了。

好象龍夫也在考慮這件事情。

「總編輯說過代筆的不會是亮吾氏吧?」

白井點頭道:「對,這是我的惑覺。」

「那麼是田倉嗎?因為田倉死了,所以跟總編輯所提出的推想完全吻合。」

白井總編輯沒有立即回答。他划了根火柴點上香煙,然後在煙霧中緊蹙雙眉。

他說道:「這麼推斷多少有點太順利了吧。」

過一會他又繼續說道:「由倉還有那種才能嗎?」

這雖然是一句問話,但是,並不是要龍夫和典子回答。他好象是在問自己。

「我了解年輕時的田倉。那小子年輕時確實有寫小說的才能。我相信他有那麼一段時期,那還是他在日本時的事。那小子在太平洋戰爭即將開始前突然去了海外領地,戰爭結束後不久他就回來了。這時,他已經變成一個與年輕時完全不同的狡猾詭詐的人。他曾經在雜誌社干過編輯,但不安心在一個地方幹事,這裡那裡到處遊盪,終於成了一個特訊員。」

總編輯繼續說道:「這麼說來,他以前採訪報道得很不錯,如果繼續努力乾的話,現在早就應該坐上一家大型雜誌主編的交椅了。他早就綴筆了。因此,沒能馬上想到他能夠代替村谷女士寫小說。」

白井歪著頭,用指尖啪嗒啪嗒地敲著桌子。

「那麼,是年輕時的才能復活了?」

白井這樣說了以後又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村谷女士的小說不是田倉的寫作風格。」

如果村谷女士發表的作品是別人寫的話,那麼真正的作者到底是誰呢?白井總編輯否定了亮吾氏和田倉。典子在認識的人中猜測了一遍,但是沒有結果。如果那個人是她所不認識的人,她當然不可能知道。

典子突然碰了一下沉思著的龍夫。

「哎,崎野先生。把你發現的田倉先生的被殺方法向總編輯說說怎樣?」

龍夫為難地看了看典子。

「別,太不應該了。」

白井聽到這番話後,突然表現出濃厚的興味。

「喂,崎野君,發現那種事了嗎?那麼快說說。」

白井看著龍夫的眼裡閃出光彩。

「不,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兒。而且還沒弄清楚。」

龍夫搔了搔自己的頭。

典子很失望。龍夫在公共汽車裡那種興高采烈的勁,而現在他卻說出這種失望的話。

可是,在總編輯面前必須要裝裝樣子,所以典子對白井解釋道:「崎野先生對田倉先生頭蓋骨骨折的原因做了推斷。那不是從懸崖上墜落下來時受的傷,而是被鈍器打的。」

「噢,這是怎麼回事?」

總編輯看了一眼龍夫,做出一付要聽典子解釋的樣子。

典子講了一遍與龍夫在浜離宮邊觀海邊議論的情況。典子說得很精鍊,減去了不必要的內容。

白井照例嗯、嗯地隨聲附和,抱著雙臂饒有興味地傾聽著。他眯著眼睛證明他對這番話很感興趣。

「的確,要使勁打頭上的正中,那種位置是最好不過的。」

白井特別對田倉蹲著和罪犯站在他面前這一想像感興趣。

白井看了一眼沉默的龍夫問道:「哎?你不認為利子的想法很有趣嗎?」

「田倉正讀著什麼,從上邊照準頭部一擊。因為打的地方是正中,可以想像他當時沒躲。還有,如果他當時讀的是代筆的稿子,那看起來聯繫就更緊密了。」

「可是。」

龍夫這時發話道:

「這個想法是很有趣。但如果判斷不出田倉讀的是什麼,就不好辦了。不能認為田倉當時正在讀代筆的稿子,因為沒有必要非得在那種黑暗的地方靠手電筒去讀它。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定是罪犯把代筆的稿子交給田倉的。可是,為什麼要交給田倉呢?還有,為什麼非得殺死田倉不可呢?這些都難以推測。」

白井思考一下說道:「是呵!」

「真是越來越麻煩了,但是,想問問你,說田倉非正常之死是他殺,你相信這一點嗎?」

龍夫爽快地答道:「相信。」

「村谷女士的小說是別人代替寫的這一點呢?」

「這一點也信。」

「好。如果相信這兩點是事實的話,我們就可以把知道的各種事擺出來看看。比如,把田倉叫到死亡現場那條道上去的是誰?代替寫小說的人是誰?從那些瑣碎事實的排列和組合中歸納出來的結論也就是問題的關鍵。」

總編輯的說法很正確很精闢。但是,如果能夠這麼簡單地解決問題,就不用費那麼多辛苦了。典子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看著白井的臉龐。

白井總編輯把上身往後靠了靠,打了一個小呵欠。

「大家都到齊了吧?」

白井總編輯說著環視了整個編輯部辦公室。總編輯宣佈道:「大致都在。那麼,乘大家都在,開一個研究今後工作的編輯會議。」

編輯會議一直開到天黑。

《新生文學》的確聽上去象是以文學青年為對象的純文學雜誌,但是,實際上是以年輕一代讀者為對象的登載中篇小說和讀物的雜誌。因為雜誌發行的冊數不象大型雜誌那麼多,所以編輯部也只由6人組成。

編輯會議如往常一樣為白井總編輯的意見所左右。因為他經驗豐富,同時主意也不錯,所以其他編輯也就沒有什麼反對意見。典子以前就認為,雜誌總編輯如果在某種程度上不獨斷專行的話,那麼也就沒有雜誌的特色。如果徵求集中大家的意見,其結果只是從中得出平庸的最大公約數,不會有什麼精彩的創新。

在這天的會議上,同樣也是白井總編輯大致以自己的獨斷意見確定工作計畫,分配各個編輯相應的工作。

白井的工作幹勁與平時一樣沒什麼特別的,但是在這天的會議上制定了特別多的工作計畫。龍夫和典子要完成自己的任務都會相當忙。

會議一結束,總編輯只留下了龍夫和典子。

「是村谷女士的事兒。」

白井開始說道:「因為非常有意思,所以請你們再繼續調查。但是,由於人手不夠,所以不能光搞那件事。你們的工作量已經減少了。希望你們能在調查的同時完成工作,調查所需的費用儘可能從編輯費里出。」

龍夫和典子都明白了總編輯這番話的意思。

編輯人手不夠,總編輯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不能象過去那樣放手調查了,所以有些不滿。但是,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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