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死 第二節

次日14日是終校日,忙得頭暈目眩。由於村谷阿沙子的稿子少於預定的頁數,典子為填補版面不得不為加入插圖,增添廣告而東奔西走。阿沙子的稿子雖然排出來並不太理想,但是已經無法補救了。

雜誌的編輯工作,每一期都有類似這樣的風險。每個月在出刊日以前必須完整準確地編髮完畢。直到把最後改定的清樣送交印刷廠,才能安下心來喘一口氣。

典子天一回到東京,就立刻給村谷阿沙子家裡打電話,可能她不在家,電話沒有人接。她是先回東京的,可能又繞到別的地方去了。為了對稿子如約完成並轉交到自己手中致謝,在校稿期間的一天夜裡,又打了一次電話,這次是女傭接的。聽到是在箱根曾一度同行的女傭的聲音,典子想,阿沙子女士肯定也回來了,可是——

「不,先生還沒有回來。」女傭這樣回答。

「她有點兒事兒要處理,到外地去了。」

「是這樣嗎?她如果回來,請代為轉致對她惠賜文稿的謝意!」

只說了這些,典子又回身投入到工作中了。典子一直困惑不解,在田倉義三深夜墜崖,發現屍體的那個早上,村谷阿沙子意外地由旅館踏上歸程。後來只是女傭回到東京,她自己卻不回自己的家。這確實是可疑的行動。

田倉義三的死,典子一回來,就一五一十地向大家報告了,一時成了編輯部的熱門話題。

「他不是那種可能自殺的人。」

這是大家一致的意見。人人都知道田倉義三這個人。他固執、剛愎,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就連向雜誌社出賣的採訪記事,也從不考慮對方是否為難,甚至連自己的人格也不顧,採用厚顏無恥的赤裸裸的方式來取得素材。而如果不這樣的話,他可能連一條材料也得不到。他對名人醜聞和隱私的刺探,超過專職刑警進行調查和監視的水平。這也是他獨特的執著的表現。

對那些適合讀者口味的材料還要加以誇大渲染,然後把稿子揣在懷裡輪流到各個雜誌社去兜售,只稍許對內容加以暗示以引人注意,諸如此類的交易方式都是富有經驗的,就象叫賣商品一樣。

另外,還可以一抓住這樣的材料,就給幾家雜誌社打電話,促使並等待著它們出最高的價錢來買。正因為他從前在地方當過新聞記者,文章也寫得相當漂亮。

無論哪家雜誌社都厭惡田倉這種人,但是,一暗示有叫座的材料,就都來搶奪。當沒有精彩的內容而感到困窘時,就閉上眼睛向田倉伸手乞討了。這也是為了保證雜誌銷路不得已才這麼作。

以往,因田倉而陷於窘境的人不少。連雜誌社都考慮到這一點,決定盡量不用他提供的東西了,然而,最近雜誌社增多,發生了激烈的競爭,於是,田倉這樣的人又成了寶貝,漸漸又得意起來。雖然受到「惡毒」、「卑劣」等等責難,他還是一邊冷笑,一邊在大眾傳播機構的下層活動著。

大象都說,這個固執而好勝的田倉義三,是決不可能自殺的。

由於典子曾經說起,出事前的晚上,田倉的妻子追尋到箱根的住處,夫妻發生爭吵。於是又出現了這種說法:

「可能是被他妻子殺的,因為他討厭她。」

有的說是沒有辦法,有的說是因果報應,吵吵嚷嚷,總之,直到終校日前象戰場上一樣緊張,這才慢慢不再討論這個話題了。

只有崎野龍夫沒有參加這種交談,一邊獨自竊笑著,一邊叼著煙改著校樣,或者進行版面設計。

典子沒有說出霧中所見到的人物和村谷阿沙子的行動。因為她還不清楚這是不是和田倉猝死有關,不能隨意亂說。

但是,她想只對崎野龍夫稍微透露一點兒。一個人了解某種秘密,如果不在哪兒有所吐露的話,心裡就覺得憋得難受。

她等待著雜誌的終校日趕快過去。

最後一天的後半夜,編輯部的女性都早早回去了,這時也不能說。

第二天全體休息,從次日起開始上班,這天早上,典子看到報紙的一角,不由得瞠目結舌。

報紙上的通訊中這樣寫道:

7月13日清晨6時,神奈川縣箱根町宮之下坊島的斷崖下,散步的浴客發現一具墜崖死亡的男子的屍體。經調查判明,死者是前夜投宿於駿麗閣的神奈川縣藤澤市南仲街從事著述業的田倉義三君(42歲),警察署因死因存在疑點,於是送往小田原的XX醫院。經解剖檢查得知,死後已7小時,胃中檢出安眠藥和酒精成分。田倉死前當夜在旅館曾飲啤酒,隨後外出去向不明,因而被認為是服用安眠藥後,有意識從崖上墜落的自殺。

從報上的消息看來,警察已認定田倉的死是自殺。典子思考了許久,然後把這張報紙疊起來,裝進手提包,就去上班了。

崎野龍夫兩眼一付睏倦的樣子,過於11點才來上班。雜誌的編輯部上班晚,特別是終校日剛過的兩、三天,大家都悠閑自得,無拘無束。總編輯和其他負責人都不露面。

當崎野拉出自己桌子下的椅子剛坐下來,典子來到他身邊。

「崎野君,到外邊喝杯茶好嗎?」崎野看著典子,瞪大了眼睛。

「是叫我一個人?邀請喝茶,太早了吧,利子小姐?」

「別擺架子了!喉嚨都幹了,對來得早的人來說,就連冷咖啡都想喝。」

「好吧,好吧。」

崎野兩手撐著桌子,離開剛坐穩的椅子站起來。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他身上披上了眩目的陽光。

因為是午前,飲食店裡空空如也。侍者拿著蒼蠅拍在追逐蒼蠅。

崎野要了冰鎮咖啡,躺靠在椅子上。

「真累啊。終校日過了,還是那麼疲勞。」

「昨天一天沒休息嗎?」

「哦,一直睡到傍晚。看棒球賽,後來又被請去打麻將。睡的時候已經夜裡2點了。」

「這樣的話,當然疲勞了。」

典子看著崎野睏倦的眼睛。

「儘管只有一天,如果連這樣的時間都沒有的話,那怎麼受得了,對了,有什麼事嗎?」

崎野低頭喝了口咖啡,又揚起臉問道。他覺察到典子是有話要對他說才邀請他出來的。在辦公室里是不好問的。

典子從手提包中拿出報紙,在崎野面前展開,指著關於田倉之死的報道。

「啊,這個嗎,讀過了。」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說道。

「那麼,你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你偶然地在同一時刻去了箱根,見到了出事的現場,於是對這件事表現出過分的興趣。」

「對,是有一點兒……」

「這樣一來,青年女職員就不得了了。從箱根回到社裡那天,就過度興奮,喋喋不休地散布傳言。」

「絕對不是什麼喋喋不休地散布傳言。我只是報告了田倉從懸崖上摔死這件事。是其他的人議論紛紛。」

說到這兒,典子想起來,大家談論的時候,只有崎野一個人一邊獨自默然笑著,一邊工作。他有這種與周圍不相協調的怪脾氣,大家都沉默的時候,他一個人嘮叨不止,可是到了人們都大發議論時,他卻緘默不語了。

「噯,我那時沒對別人說過,去箱根的時候,還看到了讓人困惑不解的事。」

「是嗎?」

崎野喝乾了杯底的冰塊之間最後一滴咖啡,一時並不表示有什麼興趣。

典子說了起來。她不想在大家面前說,卻只願意告訴崎野一個人。在霧中所目擊的事情,是否果真與田倉之死有關,她獨自已無法決斷。或者她也有這樣的願望,想聽聽崎野的意見,並不下結論。

崎野一邊聽,一邊吸著煙,眼光凝視著遠方。聽典子說完,低語道:

「果然。」

他聚精會神地沉思著。

「實在令人費解。阿沙子女士和田倉君,因為連聲音都聽見了,所以不會認錯,可是阿沙子女士的丈夫和另一位不知名的女人,還沒有確認的自信。」

「田倉來到駿麗閣的當晚,他妻子來尋找田倉,發生爭吵,後來又和好了。」

「是的。這是旅館的女招待說的。」

「哼。你看到的阿沙子丈夫的女伴,可能就是田倉的妻子。這樣的話還真有意思。」

「……」

「田倉是絕對不會自殺的。」

崎野龍夫斷言。惺松的雙眼總算睜開了。

典子點點頭。並不是因為大家的意見就是如此,而是憑藉她從田倉的行為舉止得到的實際感受。

「他沒有自殺的決心,可是究竟是事故,還是他殺呢?」

崎野的目光落到報紙的報道上。

「從報道看,田倉服用了安眠藥。不知道劑量是多少,但是無疑不是以自殺為目的,可能是要入睡。不過,這安眠藥是在哪吃的呢?」

「從胃裡檢出了酒精,因此可以證明在旅館他和妻子一起喝過啤酒。安眠藥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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