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死計

為了李蔡畏罪自盡後空出的丞相位,各方勢力都拼盡全力,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保薦推舉紛紛擾擾地開始。

霍去病在整個事件中,保持著他一貫不理會朝堂內人事變遷的冷漠態度,自顧練兵、遊玩、打獵、蹴鞠。只是蹴鞠場中太子劉據的身影頻頻出現,霍去病還帶著劉據出去遊玩打獵,表兄弟二人不顧宮廷規矩,不帶隨從,私自進入深山,一去就是三日,滿載獵物,興盡而回。

因為突然失去太子蹤跡三日,一貫溫和的衛皇后都氣怒,太子劉據在宮前長跪請罪。他沒有為自己求情,而是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一意為去病開脫,衛皇后氣道:「你們兩兄弟都要受罰!」反倒劉徹搖頭苦笑著說:「罷了,罷了!去病那膽大妄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一次打仗,就敢帶著八百人往匈奴腹地衝殺,他沒有領著據兒跑去匈奴逛一趟就算不錯了。」

霍去病不遵照規矩,隨性而為,對他而言,的確並不稀罕,稀罕的是他和劉據的親厚。

秋天到時,劉徹決定丞相位置由太子少傅庄青翟接掌。自李廣自盡後,朝堂內針對衛氏的鬥爭,以衛氏的大勝暫告一段落。

我和太子基本沒有說過話,對他的印象停留在朝堂中的傳聞和私語中,知道他和劉徹性格不像,更像衛青和衛子夫的性格,雖然貴為太子,卻對人一直謙恭有禮,體恤民間疾苦,很得深受兵禍之苦的百姓和提倡仁政的文人的愛戴。

這次太子的表現卻讓我心中頗驚。霍去病的用意,他心中肯定明白,事前不拒絕,順水推舟地跟著霍去病私自離開長安,根據他以往循規蹈矩的品性,誰都知道肯定是霍去病的恣意妄為,可他口口聲聲地只為霍去病辯駁求情,滿口全是自己的錯,讓出事後滿不在乎、依舊沉默冷淡的霍去病越發顯得錯處更大,他卻被人交口稱讚。

「去病,太子年紀不大,心思卻好深沉。」

去病淡然一笑:「他那個位置,心思深沉不是壞事。你不要太責怪他,他若沒幾分心思,我們倒真該發愁了。」

話是如此說,可去病眼中還是閃過几絲失望和難過。我也心中滿是心疼和難受,你盡心儘力地幫他們,他們卻總是不能完全相信你。一面要你為他們出力,一面卻又個個想彈壓打擊你在朝廷內的勢力和聲望。

我想引開他的不快,朝他吐吐舌頭,撅著嘴道:「既然你心甘情願地做冤大頭,我才不會多事呢!不過……」我湊到他身旁,挽起他的胳膊:「你也要帶我出去打獵,聽說陛下打算帶文武官員去甘泉宮打獵,你帶……」

他立即道:「不行!」

我搖著他的胳膊,一臉哀求。他一面走著,一面一眼都不看我地說:「我要去軍營了,等我回來再說。」

我才不理會他的緩兵之計,仍舊蹭在他身邊,搖個不停,他哄道:「玉兒,回頭我有空時,帶你去山裡好好玩幾日,何必跟他們一起去?說的是打獵,其實都是做些官場上的文章,你又不能玩盡興。」

我哼哼道:「有空?你這段日子哪裡來的空?要麼是忙所謂的正事,要麼是忙所謂的閑事,什麼射箭蹴鞠打獵,看著在玩,卻哪一件不是別有用心?累心耗力,我見你一面的時間都不多,還能指望你特意帶我出去玩?帶我去吧!帶我去吧……」

一路行去,路上的婢女僕人見我們姿態狎昵,都紛紛低著頭迴避,霍去病嘆道:「你現在臉皮也是越來越厚了!」

我一直盯著他看,並未留意四周,被他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嘴裡卻不甘示弱:「還不是拜霍大將軍所賜!反正更親密的動作他們都曾見過,我還怕什麼?帶我去吧!帶我去吧……」又開始念咒。

他終於禁不住側頭看向我,本來還眼神堅定,一見我的表情,長嘆一聲,無奈地搖搖頭:「好了!別一臉委屈哀怨了,我帶你去。」

我霎時笑顏如花,他本還是苦笑,看我笑了,他也真的開心地笑著,伸手在我臉頰上輕捏了下:「難怪孟九對你百依百順,無法拒絕你……」

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一直如花,可他臉上的笑意卻是一滯,明白大意下失口,不該拿我和九爺的事情來開玩笑,立即把未出口的話都吞了回去。

他若無其事地笑道:「就送到這裡吧!」

我看已到府門口,遂點點頭。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後,臉終於垮了下來。虧欠九爺良多,他唯一想要的回報,我這一生是給不了他了,所能做的就是如他所要求一般,儘力快樂地活著,幸福地活著,那麼他也會有些許欣慰。只是……

我抬頭仰望著碧藍的天,那白雲的上端真住著神嗎?那我求你,真心實意地求你,求你讓九爺忘記我,只要他能快樂,我願意獨自背負著過往的甜蜜和痛苦,我願意被他徹底忘記!

直到坐上出長安城、去甘泉宮的馬車,霍去病對我非要跟著他去狩獵依舊不太理解。

他知道我不喜歡和一堆皇親國戚待在一起,可這次狩獵偏偏是皇親國戚雲集。太子劉據、三個皇子、衛大將軍、公孫賀、公孫敖、李敢、李廣利、趙破奴……一堆的新舊顯貴、朝廷重臣。既然從皇帝皇子到將軍王侯全在,那自然也免不了重兵護衛。

看似狩獵,實際卻很有可能成為一場風雲變幻、黨派相爭、不知道狩誰又獵誰的盛宴。我不想獨自待在長安城焦急擔心地等候,我只想伴在他身邊,也許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在一起。

劉徹看到我時,手點了點霍去病搖頭而笑。霍去病看到劉徹身後的李妍也笑了起來:「臣這次又和陛下不約而同了。」

劉徹笑道:「不約而同的好,有你擋在前面,省得那幫傢伙啰里啰唆地勸誡朕,搞得朕像沉迷美色就要誤國的昏君一樣,殊不知無情未必真英雄,豪情時氣吞山河,柔情處繾綣纏綿,人生一世,活得暢快淋漓盡興方是真豪傑。」

霍去病贊了聲「好」,隨手拿了懸掛在馬側的酒囊向劉徹一敬,就自顧飲了一大口,劉徹也拿起酒囊,大笑著喝了一口。

他們兩人之間此時倒更像惺惺相惜的江湖英雄,而非皇帝與臣子。

也難怪劉徹偏愛霍去病,他們兩個在骨子裡有很多東西很相似,都是豪情滿胸,都是膽大任情,也都有些不顧禮法,這些讓劉徹欣賞霍去病;可另一面他們兩個又絕不相似,一個對權力熱衷,一個對權力淡漠,這一點讓劉徹更是倚重霍去病。

李妍的精神並不好,人倚在馬車中,頗為慵懶的樣子。這段日子她應該過得很不好,再加上她的身體本就怯弱,內憂外患,免不了小病不斷。看來劉徹是特意帶她出宮遊玩,修養一下身心。

劉徹對李妍的確恩寵冠絕後宮,出來行獵遊玩,寧可不方便,也只帶著風吹吹就倒的李妍。

甘泉宮因位於甘泉山上得名。山中林木鬱郁,怪石嶙峋,飛泉流瀉,景色美不勝收。

去病自小跟著皇帝和衛大將軍出入,對山中一切極為熟悉,入山路上,他和我輕聲笑談,指著每一處景點說著來龍去脈。

後來,他索性帶著我從大隊中溜走,兩人馬也放棄,沿著山徑,手牽著手攀援而上。

不知道其他人幾時到的甘泉宮,我和去病一路戲耍,天色黑透時才進入甘泉宮。

兩人依舊不肯走大路,專揀僻靜小路行走。層疊起伏的山石小道間,隱隱看到兩個人影。我和去病的眼力都比一般人好,雖只就著月色,卻都已半看半猜出對方。

我看到的一瞬雖然驚訝,反應卻還平靜,但去病顯然十分震驚,立即頓住了腳步,不能相信地凝望著。

無法知道這是一場真正的偶遇還是一場製造的「偶遇」,只見李敢屈膝低頭向李妍行禮,李妍伸手示意他起身,李敢在起身的剎那居然拽住了李妍的指尖。

李妍大概也沒有想到李敢有此意外之舉,一臉驚訝,身子輕輕一顫,雙眼中驀地隱隱有淚。

一向聰明機變的李妍此時卻化作了石塊,沒有抽手,只獃獃望著李敢,李敢抬頭看向李妍,兩人的視線相對時,他好似霎時清醒,立即放開了手,匆匆退後幾步。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短得我都懷疑自己眼花,雖然只是三根手指的指尖,只怕李敢連李妍的手溫都未曾感受到,可那隱忍間的爆發,爆發時的極力剋制,更是令人心驚。

也許李妍原本有話想提醒李敢,可她現在卻只是一言不發,匆匆地從李敢身側逃開,她的速度太快,我和霍去病還未來得及找地方躲藏,已被她看見。

她立即定在當地,臉色慘白地望著我們,李敢也發現了我們,下意識地幾個箭步,閃身擋在李妍身前,彷彿我們是洪水猛獸,就要傷害到李妍,可他又立即明白過來,現在的狀況比遇見洪水猛獸更可怕,也不是他能擋的。

李敢的雙眼內有冷光,手緊握成拳頭。霍去病眼中的震驚散去,把我往身邊拉了下,護住我,帶著絲冷笑道:「李三哥打算殺人滅口嗎?」

李妍幾聲輕笑,從李敢身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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