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信任

霍去病口中輕描淡寫的「權力富貴」的賞賜卻讓滿朝文武和全天下震驚。只這一次戰役,劉徹又賞了五千八百戶食邑給他。

這還是其次,關鍵是和霍去病一起出兵的將領都得到了封賞:

右北平太守路博德隸屬於驃騎將軍,跟隨驃騎將軍到達禱余山,賞一千六百戶,封為符離侯。

北地都尉邢山隨驃騎將軍捕獲匈奴小王,賞一千二百戶,封為義陽侯。

投降漢朝的匈奴降將復陸支、伊即軒皆隨驃騎將軍攻匈奴有功,賞復陸支一千三百戶,封為壯侯,賞伊即靬一千八百戶,封為眾利侯。

一直跟隨霍去病的從驃侯趙破奴、昌武侯趙安稽,各增封三百戶。

校尉李敢奪取了匈奴的軍旗戰鼓,封為關內侯,賜食邑二百戶。

校尉徐自為被授予大庶長的爵位。

除了這些封侯封爵的,驃騎將軍屬下的小吏士卒當官和受賞的人更是多。

滿朝武將中被封侯的一共也沒有幾個,可出自霍去病旗下的就快要佔了一小半,除了李敢對霍去病感情複雜,其他人卻是經過這麼多次戰場上的出生入死,和霍去病袍澤情深,特別是匈奴的降將,對霍去病既心念知遇之恩,又感佩其豪情,對霍去病幾乎可以說言聽計從,這種豪氣干雲的男兒生死間結下的感情非一般人能理解,也非朝堂上那幫文人能理解。

大司馬一職從秦朝到漢朝,都只有一人擔當,可劉徹為了真正把衛青的權力分化,特意又設了一個司馬,下令大將軍和驃騎將軍都任大司馬,而且定下法令,讓驃騎將軍的官階和俸祿同大將軍相等。至此,霍去病在軍中的勢力已經蓋過衛青在軍中多年的經營,原本平凡的「驃騎」二字也因為霍去病成為了尊貴和勇猛的代名詞。

其實,劉徹這個姨父比衛子夫這個姨母更了解霍去病,劉徹雖然因為所處的位置,不可能真正相信任何人,可他卻在一定程度上明白霍去病是一個屬於戰場的人,而不是一個屬於朝堂政治的人。霍去病永遠不會為了權力富貴去蠅營狗苟。他可以為了追擊匈奴幾日幾夜不睡,但在朝堂上交際應酬時,他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寧願獨自一人沉默寡言地待著,也不屑說那些廢話試探周旋。大概這點也是霍去病和衛青最大的不同,衛青會為了家族的權力和安危隱忍不發,甚至向李夫人獻金示好,圓滑地處理好周圍的利害關係,可這些事情霍去病卻絕不會做,所以和深沉的衛青相比,劉徹當然更願意相信霍去病。

但實際上,去病對朝堂上的那些手段一清二楚,只是自己不屑為之。不過也正因為他的一清二楚,他自有他的一套行事準則,即使最圓滑的人遇見去病,很多花招都根本用不上。李敢就是一個例子,他的千百心計在去病的直來直去前竟然全落了空,反倒往往自討狼狽。

因為劉徹對衛青明顯地打壓,對霍去病明顯地偏袒,衛青大將軍的門前日漸冷落,霍去病的門前日漸熱鬧。

幾個衛青的門客試探地跑到霍去病處獻殷勤,卻意外地得到霍去病的賞賜,引得追隨在衛青左右的人心思浮動,有人明、有人暗地投向霍去病。門客任安進言衛青應該懲治背叛他的人,衛青淡笑道:「去留隨意,何必強求?」

霍去病敞開大門歡迎的態度和衛青去留隨意的態度導致了衛青的門客陸續離去,最後竟只剩下了任安。

不知道衛青心裡究竟怎麼想霍去病,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霍去病的一番苦心和無奈,不過,他面上待霍去病倒是一如往常,但衛青的大兒子衛伉卻對霍去病十分不滿,聽聞還曾為此和衛青起過爭執。衛伉和霍去病偶爾碰見時,只要沒有家族中有權威的長輩在場,衛伉常常裝作沒有看見霍去病,不行禮,不問好,霍去病的回應也極其簡單,你沒有看見我,我自然也沒有看見你,兩個表兄弟開始像陌路人。

皇后娘娘聽聞我的身體已好,顧念到我作為母親思兒之心,特意以宮宴為由,召我入宮去看兒子。

我雖已生下了去病的孩子,可仍然身份未明。皇后本欲給我另置座位,可去病卻毫不顧忌在場眾人,緊緊拽著我的手,淡淡道:「玉兒和我坐一起。」

雲姨尷尬地想說什麼,衛皇后卻是一笑,柔聲吩咐:「在去病的案旁再加一個位置。」

我心裡原本琢磨著還是應該顧及一下面子上的事情,可感受著他掌中的溫度,突然覺得什麼面子不面子,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彼此握住的手。既然去病不放心我的安危,只有坐在一起才會安心,我幹嗎要為了這些人去委屈去病的心意?

霍去病牽著我的手,穿行在眾人的目光中,我坦然地迎上眾人的各色視線。因為這個牽著我的手的男子,你們怎麼樣的表情都不能損及我心中的幸福,也不會讓我低頭避讓。

霍去病帶我坐好後,眼中微有詫異地看向我,一貫在宮中謹小慎微的我這次居然一言不發地陪著他我行我素。我向他偷偷做了個鬼臉,他搖頭一笑,眼中的詫異全化作了寵溺。

乳母抱著孩子出來,緩緩走向我們。

霍去病面上雖然淡定自若,可我卻感到他的手微微顫了下。我心中也是滋味古怪,沒有渴望思念,只是愧疚,甚至有逃開的衝動,眼睛一直不敢去看孩子。

李妍起先望著我和霍去病時,眼中一直含著冷意,此時卻嘴角輕抿,笑看著我們。

我心中驀地一驚,明中暗中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既然當日為了自己的孩子自私地選擇了這條路,那這個時候就不是我表現愧疚的時刻。

我強迫自己去看乳母懷中的嬰兒。說來奇怪,看到他不諳世事的烏黑雙眼時,我心裡驟起酸楚,自然而然地就要去抱孩子,諸般情緒混雜在一起,我的雙手簌簌而抖,乳母看到我的樣子,遲疑著不敢把孩子遞給我,小孩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我,居然「嘻」的一聲,笑出來。

望著他的笑顏,我再忍不住,夾雜著思念愧疚難過和心痛,眼中隱隱有了一層淚意,我的寶寶,你現在是不是也會這般笑了?

霍去病抱過孩子,握慣韁繩弓箭的手滿是笨拙的小心翼翼,孩子哇哇大哭起來,乳母趕忙接過孩子哄著,衛皇后體諒地看了一眼我們,對乳母吩咐:「先抱嬗兒下去。」又對我們道:「等你們心情平靜些,再讓你們單獨去看看嬗兒。陛下對嬗兒比對據兒都疼,所幸據兒也極寵弟弟,否則本宮還真怕據兒會嫉妒陛下的偏愛呢!」

一席話說得滿庭笑聲,眾人艷羨不已,有人誇著太子仁厚,有人立即向衛少兒恭賀,衛少兒露了幾分得意,矜持地笑著。我和霍去病卻都沉默地坐著。

李妍嘴角彎彎,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

皇后見我和去病如此,命宮人帶我們去探望孩子。

乳母向我們行禮,壓著聲音說:「剛剛睡著了。」

霍嬗嘴裡吸吮著自己的大拇指,時不時「咂吧」一聲,睡得十分香甜。霍去病席地坐下,一面手中緩緩搖著搖籃,一面靜靜凝視著孩子。不管一切多尊貴,都抹殺不了他的孩子是人質的事實。

去病低聲說:「這屋子裡放再多的黃金玉器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他想要的只是母親的懷抱。」

我看到去病如此,心中難受得像堵了塊大石,再難按捺,正想著告訴他實情,掃眼察視四周時,卻瞥到李妍在窗外望著我們,看我看到她,她眉毛一揚,含著笑向我搖搖頭,姍姍離去。

我看去病仍只盯著孩子出神,輕輕追了出去。

李妍好似預料到我會去找她,正在僻靜處等候。我還未開口,她就笑問:「滋味如何?」

我實在想不出來在這種情形下,我該什麼樣子才是正常,所以只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金玉,從此後,霍嬗在宮中一日,你就不能真正去笑。你要日日為他擔心。這孩子和他父親一樣,極投陛下的緣,如今是陛下的心頭寶,可沒人敢對他怎麼樣,只是小孩子都容易出狀況,今天摔一跤,明天掉到池塘里,胳膊腿的出了事情都有可能。到時候,陛下即使再氣,也頂多是殺了照顧不周的宮人。」

如果不是她,也許我就能嫁給去病;如果不是她,劉徹不見得真會把孩子帶進宮撫養;如果不是她,我不必出此下策,冒著失去所愛的人的危險,去鬼門關外走一圈;九爺在那幾天受的煎熬和痛楚,也全是因為她,還有現在去病的自責難過……

她笑得太過得意,太過忘形,這一刻她不像那個行事步步為營的李妍,她只是一個被宮廷扭曲,對命運滿心怨恨,遷怒到我的女人。如果我過得痛苦,那她對不曾得到過平凡女子幸福的不甘就會淡很多。

我心頭對她一直的積怨驟然爆發,一個閃身已經立在她面前,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五指用力,李妍的臉色轉白,咳嗽起來,她卻依舊笑著:「我忘了你一身武功呢!可這裡不是草原大漠,任由你縱橫!你敢嗎?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原來不只是她瘋了,我也快要被逼瘋了。

我深深吸氣又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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