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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山越貞一又想起一件事。

五月二十五日傍晚,東京都內一流賓館的大宴會廳里舉行了被譽為「金融界總理」的石岡源治古稀慶祝會。金融界和企業界的頭面人物以及各界著名人士應邀出席,政界要人也光臨慶祝儀式,《經濟論壇》雜誌社的社長兼總編輯清水四郎太也接到請柬出席這盛大的慶祝宴會。

山越貞一在《經濟論壇》雜誌社只不過是擔任情報員而已,當然沒有進入宴會廳的資格,只能在走廊里東張西望捕捉信息。

大宴會廳隔壁是一個中型宴會廳,恰逢舉行婚禮。當時,還是東洋商社董事長的江藤達次也應邀出席了婚禮宴會。

晚上八點鐘,派對宴會已進行了相當一段時間。這時候,有一位男服務員走進大宴會廳尋找客人,然後引導這位神色慌張的客人來到走廊一側的電話亭接電話。

山越君站在走廊里望見了那個接電話的人的背影。

那接電話的男人似乎被什麼激怒了,揚起脖子大聲斥責對方,對方好像在等待他的指示。由於電話亭四周被玻璃隔得嚴嚴實實,大發雷霆的聲音只能在電話亭里回蕩,站在外面的人壓根兒聽不見。那暴跳如雷、指手畫腳的情景,就像自己在看無聲電影。接電話人的後腦殼上,飄著薄薄的一層白髮。少頃,那男人從電話亭里走出來,一臉怒氣沖沖的表情。從前額到腦門心彷彿剛理過發似的,光亮如鏡,沒有一絲頭髮。那是昭明相互銀行行長下田忠雄,他下屬的一百多號支行都坐落在車站廣場的大廈底層,沿馬路的大櫥窗里都掛有他的大幅彩照。此刻,山越君一眼認出了他。

「以人類信愛的心為大眾服務」的大幅標語,每個支行的沿街大櫥窗里都有,有力地證明了這位行長是忠實的基督教信徒。

那天打電話給下田行長的人是誰?那電話里激怒了下田行長的內容又是什麼?

五月二十五日晚上八點是一個重大時刻,具有特定含義。也正是這天晚上七點半的時候,山口和子在自由丘的住宅里超量服用了安眠藥,被救護車送到柿樹坂的山瀨醫院。這一前一後,時間僅相隔半小時。

被送到醫院後大概三十分鐘左右,出席派對宴會的下田忠雄神色慌張地走出宴會廳去接電話。這難道是偶然的巧合嗎?!

不,不,絕不是巧合!山越君一個勁地搖頭。就在這瞬間,岩殿山消失在列車窗前,轉眼又消失在列車身後。山越君乘坐的中央線列車,正風馳電掣般地朝甲府方向駛去。

給下田君打電話的,一定是當時任東洋商社的總經理高柳秀夫。屬二流企業的東洋商社總經理高柳君,無緣參加為金融界總理舉行的祝賀派對,連列席的資格也沒輪上。因此,高柳君當時有可能是在搶救山口和子的那家醫院裡,電話大概就是從那家醫院打來的。高柳君與下田行長通話的內容,山越君完全能夠想像得到。

「下田先生,和子小姐於一小時前服用了安眠藥,正處於昏迷狀態,救護車已將她送至柿樹坂的山瀨醫院。」

「高柳君,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好像已經脫離危險。」

「那完全是威脅!和子小姐這樣做是叫我屈服讓步,企圖以自殺威脅我,這女人太狂妄了!我早就跟你交待過,要嚴密監視她。可你放鬆警惕,萬一她再以自殺相威脅,我倆之間的事情就有可能成為號外新聞出現在各大報刊上。到了那種地步,你說怎麼辦?我將名譽掃地,一敗塗地!連昭明相互銀行的聲譽也會一落千丈!」

「下田先生,實在對不起。」

「光道歉有什麼用!你現在要嚴密監視和子小姐,為我多防著點,不準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你也只有那點能耐,聽清楚了,別再大意!你也不好好想一想,我幫了你這麼大忙,我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嗯!你這個沒用的傢伙!」

他倆當時的電話里,可能就是這樣對話的。由於高柳君自殺身亡,這謎一般的電話內容才開始逐漸明朗起來。

在他倆通電話之後,涉谷區松濤的下田忠雄家被放了一把火。那住宅背後的垃圾箱被點火後燒得精光,板壁圍牆的一部分燒得幾乎成了焦炭,罪犯至今還沒有查出。

這很有可能是和子小姐所為。先是以自殺相威脅,其次是放火威脅,說明和子小姐繼續在向下田行長發泄心中的怨恨,並且動起了真格。對此,下田忠雄憤怒到了極點。他憤怒的對象不單單是山口和子,還有高柳秀夫。因為高柳秀夫沒有幫他看管好山口和子,和子小姐曾多次以自殺相威脅,還去下田住宅縱火。這兩起事件的發生,使下田行長感到和子這個女人的危險和可怕,照此下去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下田行長簡直不敢往下想。萬一事情敗露,自己的名聲一敗塗地不算,連自己一手辛辛苦苦創辦的銀行也將毀於一旦。

下田忠雄過分地宣傳自己是忠實的基督教徒,加之銀行的營業方針也是遵照基督教的「人類信愛」之教誨。倘若他與和子小姐之間的艷史公佈於眾,後果則不堪設想。

為此,下田行長讓高柳君扮作自己的化身進出山口和子的家以遮人耳目,從而掩蓋自己是山口和子經濟後台的真相。連山口和子家中的保姆石田春也深信不疑,高柳秀夫就是山口和子的相好。

下田行長又是怎樣喬裝打扮的呢?他扮作高柳秀夫的中村秘書,跟在高柳君身後到和子小姐的家。連保姆石田春也認為中村秘書是東洋商社行將退休的職員。遇上保姆石田春在場,他便默默無言呆若木雞地跟在高柳君的背後。頭髮豐滿烏黑,石田春也是這樣描述中村秘書的。使山越君察覺到這個問題的是八月初訪問江藤達次府上的那天,正逢江藤達次被撤消董事長職務後沒幾天。他在半路上順便去了昭明相互銀行設在下北澤車站廣場的分行,在那裡拿了一份該行的廣告宣傳冊。

那廣告宣傳冊上有下田行長的照片。山越君回家後,用墨汁塗滿下田忠雄照片上光禿禿的前額。於是,下田行長的前半部分的頭頂上變成了滿頭烏髮。他用電話請出在等等力家當保姆的石田春,讓她看這張經過加工的照片。石田春回答得非常乾脆,一口咬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在山口和子家見過的中村秘書。

下田行長頭戴男性用的假髮套裝扮成中村秘書,與冒充經濟後台的高柳君結伴去和子小姐的家中。

保姆石田春被打發回家後不久,高柳君也走了,而自稱中村秘書的人卻留在和子小姐的家中。

下田忠雄最懼怕的,便是自己的真實身份被人知道。

鹽山車站已消失在列車的身後。從東山梨郡內牧到五原村落合的一百八十萬坪的土地山林,又浮現在山越貞一的眼前。那是東洋商社的不動產。上次,他到司法局甲府辦事處確認了土地登記台賬,那上面沒有任何有關被抵押的記錄,一片空白。

那片山林東端是笛吹川的上游,有湯山溫泉。那裡只有一家賓館,叫馬場庄。

那天中午,他在旅館的家庭浴室里看見擱衣籃里有男性用的假髮套。

另一個擱衣籃放有一件桃色的和服襯裙。不僅如此,他還隔著熱氣朦朧的玻璃看見了女人裸體。由於是磨砂玻璃,渾身一絲不掛的女人似乎飄浮在漫天的雲霧中,時隱時現。那女人用柔軟的毛巾在擦拭自己身體時,那豐滿的胸部和柳枝般的細腰勾勒出美麗的曲線,很顯然那是一個年輕女子。並且,既然裡面穿著襯裙,毫無疑問一開始來穿的服裝就是和服。

那男性用的假髮套肯定是下田忠雄的!無疑,這推斷千真萬確。

壽永開發公司的一行人馬,肯定也到過馬場庄!壽永開發公司在和子小姐被害的沒幾天,以抵押權的理由把她的住宅和土地划到自己的名下,轉眼間又把它賣給第三者。下田行長與壽永開發公司之間有特殊關係。

和子小姐以自殺和放火相威脅,是因為下田忠雄喜新厭舊見異思遷,把愛情從和子小姐的身上移到另外一個女人身上。從而,使和子小姐產生嫉妒和焦躁直至反抗的情緒。

必須想方設法使下田行長回心轉意!於是,和子小姐以服用過量的安眠藥自殺相威脅,卻不見任何成效。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和子小姐只得採取不得已的過激行為——放火。她的本意不是燒毀下田忠雄的整個住宅,而是換個手法以小火勢逼迫下田行長與她重歸於好。

第一次行為和第二次行為的共同本質是什麼?不管怎麼說,這兩次都稱得上是不小的「事件」。尤其是縱火事件,差點成了報上新聞版面的頭號內容。幸虧警方的「幫忙」,不至於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和子小姐深知下田行長最害怕什麼。下田忠雄把名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一旦發生「事件」導致真實情況見諸於報端,他將威風掃地,聲敗名裂。縱火事件的發生,無疑對他是當頭一棒。

對於看管不嚴的高柳秀夫,下田行長怒髮衝冠,破口大罵,並打算採取措施追究高柳君的責任。對於十分棘手、難以對付的和子小姐,下田行長絞盡腦汁,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山口和子從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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