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抗命

兩天後,齊帝高湛率領大軍,協同趙郡王等高家宗室冒雪前行,兼程至晉陽,在那裡等待周將楊忠所率領的大軍。

而在這之前,長恭也和恆伽出發前往平陽,攔截達奚武的三萬大軍。

大雪連著下了幾天幾夜,終於放晴。長恭率大軍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路,連日來人疲馬乏,也趁著這個時候找了一處合適的地方安營紮寨,稍作停頓。此處離平陽尚有距離,遠處峰巒寂寂,冷峭的狂風捲起大地上厚厚的積雪,化作一條雪白的怒龍,當空飛舞,直舞的白鱗亂落,在陽光下綻開萬點彩暈,如散漫天花雨。

渾身戎裝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站在帳前,整個身體被在晨光的照耀下,宛如淺草上的露珠,浮動著一層淡淡白梅清香。

「長恭,再過十來天我們應該就能趕到平陽了。」恆伽從帳內鑽了出來,順手遞給了她一罐熱水。

長恭點了點頭,伸手去接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正好瞧見他唇邊那抹微笑,不是那種優雅而虛偽的微笑,也不是那種狡猾又高深的笑容,而是再簡單不過的純粹的笑容,猶如不寒楊柳風撲面,融融春暖意沐身。

她低下頭,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熱水,那溫熱的感覺從喉間向四肢百骸漸漸漫延,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沉靜而溫柔的心情了,彷彿被春日明澈的氣息包裹著,彷彿可以忘卻一切的苦悶……

「恆伽,你說晉陽那裡能抵擋得住楊忠的大軍嗎?」她的心裡一直忐忒不安,擔心著晉陽城的百姓,擔心著——

恆伽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放心吧,原本在晉陽的駐兵就和楊忠的軍隊人數相當,再加上這次是皇上御駕親征,士氣高漲,應該沒有問題。」

長恭又喝了幾口水,沒有再說話。

「高將軍!斛律都尉!」一位士兵策馬朝這個方向飛馳而來,還沒立定,便利落的翻身下馬,跪了下來將一卷文書高舉過頭,「這是從晉陽傳來的緊急軍情!」

恆伽立刻接了過來,展開一看,頓時臉色微變。

「恆伽,晉陽怎麼了!」長恭見他的神色異常,心知不妙,一顆心頓時被揪了起來。

恆伽抬眼望住了她,沉聲道,「突厥可汗以十萬鐵騎接應周國大軍,從恆州分三路直攻晉陽了。」

「什麼!」長恭手裡的罐子砰一聲掉在了地上,她大失冷靜地奪過了那捲文書,一字一字地看著,手腕不禁微微顫抖起來,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原來周國和突厥這回打算來個前後圍攻,」恆伽蹙起了眉,「這下就麻煩了……」

「斛律叔叔不是在鎮守關外嗎?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的腦中混沌一片,急得失了方寸。

「那恆州刺史投了敵,所以才讓突厥由此乘虛而入。相信父親也派出了軍隊去攔截了。」他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長恭,別忘了你是主帥,你一定要保持冷靜。在戰場上你向來鎮定自若,這回怎麼這麼急躁?」

「我……」她咬了咬牙,「我怎麼能不急呢?一旦晉陽被攻陷,我大齊就完了,就算斛律將軍派兵攔截,萬一來不及呢,萬一被突厥搶了先,二十萬大軍啊,晉陽又如何能守得住!」她猶豫了一下,「恆伽,不如我們……」

「長恭,如果你想帶軍返回晉陽,我只能告訴你兩個字,不行。」他對長恭的心思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為什麼,恆迦,現在是攔截達奚武重要還是保住晉陽更重要!」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我們的任務就是攔截達奚武,軍令如山,違者——斬。」斛律恆迦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你怎麼就不知道變通!我才是主帥,我說了算,立刻拔寨起營回晉陽!」長恭厲聲道。

「高長恭,你一個人胡鬧就算了,別讓這三萬士兵陪著你胡鬧!違抗軍令的後果你想過沒有!就算現在回晉陽,就算保住了晉陽,他們還是要受軍法處置!」恆迦一反平時的溫和,臉色鐵青地斥責道。

長恭微微一愣,神色黯然地喃喃道,「對,我不能讓大家陪我一起發瘋,不能連累你們……」

「高長恭,關心則亂,只有冷靜下來,才能商量出一個可行的方法。」恆伽的語氣緩和了幾分,像是猶豫了一下又說道,「皇上鴻福齊天,一定會沒事的。」

長恭的身子一振,不敢去正視他的眼睛。

他知道,原來他知道……為什麼她會大失方寸,為什麼她會焦躁不安,因為——

九叔叔……晉陽城裡有九叔叔……

胸口的感情突然間膨脹起來,那些被壓抑了許久的痛苦與悲傷,一波又一波襲來,心臟痛得絞在了一起……

真的……好痛……

「我明白了,恆伽,那我們就去營帳內商量一下對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她的臉上已是平靜無瀾。

一進營帳,她就將地圖取了出來,攤放在了案几上,摸了摸下頜道,「恆伽,從此處去平陽,最快需要幾天?假如我們能以最快速度到達平陽,解決達奚武的大軍,或許還來得及再趕回晉陽。」

恆伽剛開始對她忽然冷靜下來得態度還有些半信半疑,但此時看她一臉認真地研究著地圖,才發現她最近消瘦了不少,漏進來的淡淡陽光灑落在她身上,流淌過她尖尖的下頜,溫柔得令人心疼。他不由心裡一軟,長恭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啊,更何況,前不久還失去了感情甚篤的大哥,剛才他的語氣也許是過於嚴厲了吧。

心思恍惚間,忽然聽她問道,「恆伽,若是你最在乎的人有危險,你會不會不顧一切去救他?」

「當然。」望著她優美的側臉,他脫口而出。

「那麼——我也一樣。」長恭的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他忽然看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心裡暗道不好,卻已經來不及,只覺得脖子左側被重重一擊,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在失去意識前,他忽然想到,這好像是從小到大以來——第一次中了長恭的計……

「對不起,恆伽,我不想連累你們。」她慢慢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了帥印,放在了他的身上,「平陽就拜託你了。」一切安排就緒,她又將段副將叫來營帳,吩咐道,「斛律大人身體有些不適,現在正在休息。等他醒了之後,你們全要聽他的指揮。」

「高將軍,那你呢?」段洛吃驚地問道。

「我嗎?我有一件非辦不可的事。」說著,她翻身上馬,再不言語,策馬而去,身後揚起一道筆直而辛辣的雪塵,刺得段洛近乎睜不開眼。

天,不知何時又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鵝毛大雪。

戎裝少女一路策馬狂奔,在大雪裡飛馳似一道銀色閃電裂開了這蒼莽雪原!什麼軍令如山,什麼軍法處置,她什麼也不在乎,什麼也不在乎……她只要……去晉陽!

飛光馬啊,快些帶她去晉陽吧!快一些,快一些,請再快一些!快些把她帶到——他的身邊……九叔叔……等著她……一定——要等著她!

雪下得更大了,空中飛舞的雪花,每一片都如同青鋒利刃。風,呼嘯著奔過,捲起層層雪粒和冰粒打她的在臉上,硬生生地疼。

不知在雪地里飛奔了多長時間,風更大,雪也更厚了,漫天的飛雪幾乎擋住前面的去路,十步之內都看不清前路,飛光馬的腿也被厚重的雪完全埋住了,很難行動……此處山谷的地形正好宛若低陷的盆地,又恰好在風口,積雪堆積地比別處都要多的多。雪越來越深,馬已經不行了,大半個都埋在雪裡,雪粒瘋狂地鑽進領口及她的口鼻中,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眼前一片白茫茫,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不可以……她絕不會死在這種地方,去晉陽……她一定要去晉陽……

雖然此刻的情況很不妙,她的意識卻是異常的清醒,她明白只要自己一停下來休息,也許就會再也站不起來。於是,強打起精神掙扎著抱住了馬脖子,低聲道,「好飛光,你還要隨我南征北戰,也不想窩囊的死在這裡吧,不想死的話就必須往前走,只要走出這個山谷就好,飛光,我們一起去……晉陽,一起……去晉陽……」

飛光馬居然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忽然長嘯一聲,從雪堆里掙出了馬蹄,長恭大喜,緊緊摟著了它,哽咽道,「好飛光,好飛光……」

此時的營帳內,斛律恆伽才剛剛恢複了意識,在聽了段洛將長恭的話複述了一遍後,他的內心不可遏制地憤怒起來,這憤怒如巨浪沒頂,吞噬了所有的思想,如鋪天蓋地的火焰,把所有理智燃燒成灰。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竟是這樣憤怒,更不明白還有與那憤怒一起涌至的深深的痛心……還有擔憂。

「斛律都尉,現在如何是好?外面又下著大雪,高將軍他若是被困在迴風谷的話……」在看到斛律恆伽露出像是要殺人的臉色時,段洛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段副將,你立刻選出十名精通此地地形的士兵,隨我去迴風谷找高將軍。」恆伽一聽迴風谷幾個字,更是心驚,那是回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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