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長恭的身份暴露,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恆伽一行人趁著夜色離開了突厥。長恭對那匹龍馬愛不釋手,將它取名為飛光也一同帶了回去。將近凌晨時分,忽聽一騎遠遠追來,眾人微驚,待到那人追至身前,長恭這才吃驚地發現那人居然是小鐵!
只見她輕盈的躍下馬,一襲紅衣如同盛開的海棠,濃密的黑色長髮隨風飄揚,一雙眼眸極為靈動,似還透著隱隱笑意,「長恭哥哥,我要跟你回去。」
長恭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道,「你,你,那你哥哥呢?」
「我給他們留了一封書信,還讓他們別來追我,不然我就躲起來不讓他們找著。」小鐵的眼睛亮若星辰,抿了抿嘴角,「長恭哥哥,你不會趕我走吧?」
「我當然不會趕你走,只是,你千里迢迢為了就是找你的哥哥,怎麼又想跟我回去?」長恭雖然心裡欣喜,但同時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小鐵小嘴一扁,「都怪你啊,誰叫你臨走前說的那麼感人……我,我捨不得你,長恭哥哥……」
「小鐵,也許有一天,我會和他們在戰場上相遇,這樣也可以嗎?」長恭低聲道。
小鐵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既然來了,就一起回去吧,」恆伽回過頭催促著她們,目光掠向小鐵時,眼眸內微微起了一絲波瀾,接著又用笑容不著痕迹地掩去那一抹懷疑,用開玩笑的口吻道,「長恭,你就別想這麼多了,小鐵是捨不得你才跟來的,又不是來作姦細。」
他的話音剛落,小鐵的臉色似乎稍稍一變,但立即又被燦爛的笑容所替代。
恆伽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挽起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弧度。
「繼續趕路吧。」
在出了突厥的地界之後,長恭一行正好遇上了孝琬派來的人,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計畫已經暴露,當下心急如焚地往鄴城趕去。
而此時的鄴城,也恰恰發生了一件不詳之事。
高湛上朝的時候,太史奏稱,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同時,赤星見於天。凡此種種,皆為除舊布新,大凶之兆。也好像是應了這個凶兆,皇上當晚突發氣疾,喘咳不止,呼吸困難,嚇得御醫們整整折騰了一夜,快到凌晨的時候,皇上才好轉起來。
「皇上,要不要喝些水?」胡皇后也在一旁擔心了整晚,看他好了一些這才放下了心。
高湛搖了搖頭,看了她一眼,「你也在這裡待了一個晚上了,去休息吧。」
胡皇后的眼中似有驚喜閃現,顯然感動於對他隻字片語的關懷,又立刻搖了搖頭,「皇上,臣妾還是不放心,萬一您又犯了病可如何是好。」
「去吧。」高湛沉聲道。
她的臉上極快掠過了一絲惆悵,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對了,皇上,不知臣妾能否將您好轉的消息告訴和大人,他已經在昭陽殿外跪了整整一晚了。」
高湛驚訝地看著她,「什麼?」
「和大人擔心皇上,但又不便打擾皇上,所以就在殿外跪了一晚,一是為皇上向上天祈福,二是為了最早知道關於皇上的消息。」
高湛冷漠的臉上也略有動容,垂眸片刻,道,「你出去的時候就讓他進來吧。」
胡皇后目光一閃,「臣妾這就去告訴和大人。」
不多時,和士開就匆匆走了進來,只見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也完全沒有血色,一看到高湛居然眼眶一紅,似要落淚,哽咽道,「皇上,您受苦了……」雖然見多了奉承阿諛之人,但不知為什麼,和士開的一舉一動,卻令高湛覺得頗為受用,也許是除了長恭,從沒人會在他面前這樣直接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緒。
「和士開,聽皇后說你居然在殿外跪了整晚?」他一遍說著,一邊又咳了好幾聲。和士開趕緊上前扶住了他,低聲道,「皇上,其實臣還有一事要奏。」
高湛喝了一口水,歇了歇氣,道,「什麼事?」
「皇上,您這次突然發病,依臣之見,是和白虹貫日的凶兆有關,如今當務之急,自然是要破解這個凶兆。」
「破解,如何破解?」
和士開壓低了聲音,「皇上,您難道忘了樂陵王高百年了嗎?」
高湛瞳孔一縮,「你是說——」
「皇上,樂陵王曾經貴為太子,這個身份用來為您應劫是再合適不過了。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和士開的笑意中帶著一絲冷酷。
見高湛沉默不語,他又說道,「皇上,樂陵王懷有異心,朝中也有部分舊臣一直支持他,恐怕留著他始終是個隱患。也許皇上認為現在他並無威脅,但是今日臣冒死說句不該說的話,如今太子殿下年紀尚幼,若是對方等到皇上百年之後……」
高湛拿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廢帝高殷被勒死的畫面,背後沒來由的冒起了一股寒氣。一直以來,就像是被受了詛咒一般,高家男子至今為止沒有一個活到超過四十的,若是他也……那麼恐怕他的後代也難免會重蹈覆轍。
想到這裡,那被壓抑在心底的殺意猶如新發的野草,絲絲縷縷蔓延開。
「殺人以罪,自然要有借口。和士開,你說呢?」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和士開輕輕一笑,「皇上,您忘了他寫的那個敕字了嗎?」
高湛也笑了起來,眼中掠過了一絲狠厲決絕,「來人,立刻宣樂陵王進宮!」
初夏已過,陽光已經明顯炎烈很多。樂陵王府里的柳樹枝上,隱約傳來零散的蟬鳴。水波粼粼的池子,像是被驕陽渡上了一層日光,水面上層鋪的荷葉將這片光華染成一片碧色。
樂陵王妃正坐在花園的涼亭里逗著出生不久的幼子,還時不時地吩咐侍女盯緊正在湖邊玩耍的長子,眉梢眼角儘是溫柔之色。
「昌儀,這麼早就起來了?」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王妃笑吟吟地轉過頭去,「百年,你來得正好,你看孩子一直都鬧個不停呢。」
高百年笑了笑,上前從王妃的懷裡抱起了孩子,輕輕在孩子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好啊,現在就不聽你娘的話,看爹不打你的屁股。」
「噯,你還真打啊。」王妃含嗔拍了一下他的手。
他笑咪咪地將孩子交給了一旁的侍女,溫柔地牽起了王妃的手,「昌儀,你的手怎麼還是那麼涼。」
王妃的臉微微一紅,似乎正要說什麼,又聽到他的聲音低低響起,「自從父皇過世後,在很多人眼裡,高百年就是一個死人,其實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每天晚上,總是很晚才能入眠,到了早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睜開眼,看著屋頂,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但每次看到你和孩子,觸摸到你涼涼的手,想到在這個寂寞的王府里,孤獨的身邊,還有你們,就會覺得生活還有些許期待。」
王妃神色一黯,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百年,我和孩子會一直在你身旁的。」
高百年點了點頭,「昌儀,我也一直會在你身旁,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慌張,好嗎?」
王妃臉色微變,「百年,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剛才皇上派人傳了旨,讓我立刻進宮。」高百年還是微微笑著,「你放心,不會有什麼事,」說著,他揮刀割下了扣衣帶的玉玦,放到了她的手裡,「對了,你的生辰就快到了,為夫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不過想了想還是提早給你吧。」
王妃的身體微微顫抖,正想說什麼,卻見丈夫已經起了身,伸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面頰,柔聲道,「等著我回來,昌儀。」
高百年一踏入昭陽殿,就已經覺得氣氛十分古怪,看來他的預感沒有錯,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沖著高高在上的皇帝跪了下去,平靜地開了口,「臣樂陵王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實,他有時也會驚訝於自己的反應:事情越大時,思維越集中,神志越清朗,反應越冷靜。今天的這一刻,在他初懂人事之日起,就已經預見到。皇上在白虹貫日之後突然召見他,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可惜,斛律光大將軍已經出征前線,否則,或許還會有些變數。
高湛的臉陰沉得彷彿能擠出水來,冷聲道,「來人,給樂陵王備好紙筆。」
高百年不解地看著侍衛們將紙和筆墨拿到了他的面前,只聽皇上又冷冷道,「樂陵王,你寫幾個敕字讓朕看看。」
高百年微微一愣,但還是立刻照做了。
侍衛將他寫下敕字的宣紙遞到了高湛面前,一旁的和士開又將另一張紙也遞了上來,並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高湛掃了一眼那兩張紙,漫不經心道,「樂陵王,你私底下寫這個敕字是何居心?可是存有謀反之心?」
高百年大驚,「皇上,臣冤枉……」
「冤枉?」和士開冷冷一笑,「樂陵王,你不會認得這幾個你寫過的敕字吧?這可是你的老師賈德胄呈上來的!」
高百年心裡一沉,只覺得有冷風颼颼灌了進來,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