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可汗的金帳內。
阿景望著眼前的這個少年,藍色眼眸里露出了一抹讚許的神色,卻又驚訝地問道,「為什麼戴著這個面具?」
因為怕被阿景認出來,長恭一直低著頭,在聽到阿景的問話時,連忙答了一句,「回可汗,我的臉前幾天正好弄傷了,所以才戴上面具遮掩一下。」
阿景立刻搖了搖頭,「男人傷了臉怕什麼,這樣遮著不是太小家子氣了嗎!看你剛才馴服龍馬的氣勢,似乎不該是那樣的人!」
「回可汗,在下的這位弟弟天生就有這個怪癖,他素來心高氣傲,只是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受傷的一面。」恆伽上前微微一笑。
阿景看了恆伽一眼,面露疑惑之色,「老子怎麼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原來是你!」一旁的林小仙低呼一聲,隨即又好像想到了什麼,立刻斂去了驚訝之色,恢複了剛才的表情。
阿景似乎也認出了恆伽,一抹訝色在他的藍眸中稍縱即逝,卻什麼也沒說。
長恭頓時覺得有些疑惑,既然兩人都認出了恆伽,為什麼都是這樣的反應呢?他們對小鐵的下落絲毫不關心嗎?
「對了,你是斛律光的第五子鍾都?」阿景又將注意力放到了長恭的身上,「你先抬起頭來,也讓我妹妹看清楚你的樣子。」
長恭應了一聲,無奈只好將頭抬了起來,正好和公主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公主的眼中極快掠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後又被溫柔的笑意所代替。
糟糕,被她認出來了!長恭的腦中立刻冒出了這個念頭。太厲害了吧,這樣都能認出來?
之後阿景說了些什麼她也沒有留意,只覺得公主那雙眼睛始終牢牢盯著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離開帳篷,她還沒走幾步,就見一位侍女走到自己的面前,說是公主還有話要問她。
長恭隨著侍女走到了一頂白色的帳篷後,看到公主正在那裡等著她。公主朝著她微微一笑,從背後拿出了一樣東西,輕聲道,「這也該物歸原主了。」
長恭抬頭一看,發現那正是上次下雨時順手給了公主的傘,她心裡明白也瞞不下去,於是接過了那把傘,笑了笑道,「原來公主還留著。」
「原來你叫斛律鍾都,」公主似乎又有點不好意思,「上次還讓你看到我那個樣子……」
「公主,上次的事,在下已經忘了。」長恭為免公主尷尬,連忙推脫。
「我可沒有忘。」公主立即搖了搖頭,「和其他突厥女子不同,我因為自小體弱多病,所以從小就很少從帳篷里出來,雖然外面將我傳的傾國傾城,但其實我知道,我不過是個容貌普通的女子。若不是因為這個身份,我看那些君王和使者們恐怕連正眼不會瞧我一下。也正因為如此,那日我才忽然情緒失控,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沒想到卻碰到了你……」
「這也是有緣。」長恭順口說了一句。
公主的臉微微一紅,喃喃道,「的確是有緣。我萬萬沒想到能在這裡又見你,而且,你竟然還是齊國的求親使者。剛才,你馴服龍馬的英姿恐怕連我們突厥最勇敢的勇士都要甘拜下風。」
長恭倒被公主說的有些飄飄然,聽到求親兩字,她心裡一動,何不趁這個機會問問公主的意思。
「公主,我大齊地廣物博,都城鄴城更是繁華熱鬧,各地美食應有盡用,還有皇上……」想到眼前的這位公主可能會嫁給九叔叔,她的心裡忽然有些淡淡的酸澀,不過似乎也只是一瞬間,又笑了笑道,「我大齊皇上更是俊美無雙,只要看到他,沒有一個姑娘不會動心,如果他說自己是第二美男子,那就絕對沒人敢稱第一!」
公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彷彿漫不經心道,「那和你相比呢?」
長恭一愣,連連搖頭,「這世上無人能及皇上。」
「你臉上的傷好些了嗎?」公主忽然問道,見長恭稍稍愣了一下,她又笑了起來,「如果我沒猜錯,你這面具下還是完好的一張臉吧。可是為什麼要戴著這個面具呢?嗯,讓我猜猜看,你上次因為臉上的灰被雨水沖乾淨而匆匆離開,可見你一路上都故意隱藏著真正的面貌,那麼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你的容貌實在是太美,另一個,或許你不想被這裡的某個人,或者某些人認出來。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長恭心裡一驚,這個公主的眼光還不是一般的犀利,真讓人難以把她和上次在雨中大哭的女子聯繫起來,不過驚訝歸驚訝,她的黑眸里卻是笑意盈盈,遍掩心中漣漪,「公主真會說笑。」
公主用一雙湛藍的眸子溫柔地凝視著他,「不用這麼拘禮,叫我阿雲好了。」
「阿雲公主……」她支吾著低喊了一聲。
公主的唇邊很快綻開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她又趁機上前一步,「公主,既然沒什麼事,在下就告退了。」
見公主點了點頭,她趕緊轉身就撤,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忽然聽到公主又說了一句,「若要想知道我究竟會選誰作我的丈夫,明晚子時,月牙湖邊見。」
長恭腳步微微一頓,並未回答,徑直朝前走去。
一回到自己的帳篷,長恭就發現恆伽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促狹之色,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長恭,公主對你可是刮目相待啊。」
「喂,你別胡思亂想啊。」長恭瞪了他一眼,將如何認識公主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恆伽唇邊笑意更深,「這下可複雜了,原來她還見過你的真面目,今天再看你表現的這麼出色,想不被你吸引也難啊。」
長恭苦惱地坐了下來,一臉哀怨道,「你就別說風涼話了,她還約我明晚子時去什麼月牙湖邊見面,說是那時就告訴我她到底選了誰。」
恆伽輕輕笑出了聲,「該不會是說選了你吧……」
「誒?」長恭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你可別嚇我啊,」
「呵呵,當我沒說。」
「那我到底該不該去啊……」長恭斜倚在帳中的案幾之側,一手支著下頦,越來越苦惱了。
「去,為什麼不去?」恆伽那薄薄的嘴唇淺淺勾起,語聲如若琉璃寒冰,空靈漂浮,「既然公主對你有好感,我們為何不利用這一點。」
「利用?」
「不錯,不管用什麼方法,先讓她答應嫁到齊國就是。」他那黑曜石一樣異彩流動的瞳仁彷彿蒙上了一層透明的灰,象沾了塵的水晶,讓人無從看清,「如果她真的對你有好感,長恭,那就么好好利用。」
長恭低垂眼瞼,忽然笑了起來,「恐怕我沒這麼大的能耐。」
恆伽的眸色更加朦朧,「不試試怎麼知道?」
「好,今晚我就先去找找那月牙湖到底在哪裡。」長恭坐起身來,朝四周望了一眼,又道,「小鐵呢?你有沒有告訴她見到她哥哥了?還有啊,你覺不覺得阿景和林小仙明明已經認出了你?他們怎麼就不關心一下小鐵的下落呢?」
「長恭,你口中的阿景現在已經是突厥可汗了,我想,有些事他不想再提起,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如果承認認識我,不就等於告訴我他就是當年的那個強盜頭子了。」
「可是難道因為這樣,就會連小鐵也不認了嗎?我不覺得阿景是這樣的人。」長恭一臉不悅地說道。
「長恭,人都是會變的。而且往往爬得越高,變得越快。」
長恭將頭埋在了膝蓋里,還是搖了搖頭,「阿景不是那樣的人。」
「你還真是固執。對了,」恆伽像是想起了什麼,「剛才可汗派人將那匹龍馬送給你了,現在正拴在帳篷後面呢。」
「真的!」她興奮地一躍而起,「我要去看看!」
「看把你高興的!」恆迦無奈地搖了搖頭。
長恭已經衝到了帳邊,聞言又停下腳步,轉頭燦然一笑,「當然高興啊,你沒看到彌羅那個傢伙呆掉的樣子,我這回可是堂堂正正地贏了他一次!」
望著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帳前,莫名地,一種黯淡的無奈,夾雜著鬱悶在他心中緩緩升騰蔓延。
這已經是第幾次她提到那個傢伙了?
他一直認為,她的周圍只有她的叔叔和哥哥們,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他。
在他聽來,她每天所提到的,也無非是這幾個男子。
他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正因為也許這只是個習慣。
所以,改變了,就會不習慣。
草原上的夜晚很快就降臨了,長恭依照幾位突厥牧民所指的路策馬前行,在繞了幾個大圈子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草原上的月牙湖。
在看到月牙湖的一剎那,長恭睜大了眼睛,被眼前的美景所折服,只見湖面波光粼粼,縈迴曲折,水面鋪滿銀屑般細碎的月光。因湖水清澈,於月夜下如明鏡般反射了月亮的光輝,遠處相望如同發光的帶子般。因為正值初夏,竟然還有瑩火蟲四散飛舞,閃爍著盤旋在濃濃夜色中,浮光麗影,環繞身際,待她孩子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