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一路跌跌撞撞往回跑,只見不斷有人驚慌失措的從著火的方向跑來,心裡更是焦急萬分,方寸大亂,六神無主,滿腦子只有母親的安危。
剛跑到巷口,就看到鄰居的王大叔抱著自己的兒子極其狼狽的跑了出來,她急忙上前攔住了她,連聲道,「王大叔……」
王大叔飛快打算了她的話,「長恭,你還不快離開這裡!你們家的房子就快燒沒了!」
長恭只覺一陣晴天霹靂,身子一晃,連忙拉住了王大叔,「我娘呢?那我娘呢!」
王大叔嘆了一口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
還沒等他說完,長恭一把將他推開,不顧一切的朝家的方向狂奔,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思考了……
當看到自己的家已經成為一片火海時,她什麼也沒多想,不假思索地拔腿就往裡沖。
只是,她才剛跑了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攔腰抱了起來。
「小鬼,不要命了嗎!」一個少年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還不快離開這裡!」
她愣了愣,拚命的拳打腳踢那個抱著她的少年,吼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娘在裡面,我娘在裡面!我要救我娘!」
少年並不理她,抱起她就往回走。
「你放我下去!」她聲嘶力竭的大吼著,幾近瘋狂的又掐又抓,凡是能想到的法子都想到了……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了理智……
少年一直忍受著她的拳打腳踢,一路飛奔,硬是將她抱出了巷口,在一家破廟門口停了下來,冷冷看著她道,「真是愚蠢!就算你娘在裡面,也早就被燒死了,你進去又能怎麼樣,只不過是陪你娘一起死。」
「我娘不會死的,你胡說,我娘不會死的!」長恭悲憤交加,在掙扎中忽然摸到了腰間的那把匕首,想也沒想,抽了出來就朝他的臉上划去。
少年略略偏了偏頭,刀鋒正好划過他的臉,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他反手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不怒反笑,「小小年紀,出手居然就這麼狠,好啊!老子沒救錯你!」
長恭被這一刀喚回了些許理智,於是不再吵鬧,只是用像要吃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這個少年。這個少年衣衫襤褸,披頭散髮,臉上污穢不堪,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那一雙眼睛……
在看清這雙眼睛的時候,長恭心裡一驚,這少年的眼睛竟然是藍色的……
「小心你的眼珠子瞪得掉出來,等火熄滅了老子就放了你。」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還沒等長恭反應過來,他就解下了她的頭繩捆住了她的手腳,將她像個麻袋似的扔在了一邊。
「你這個混蛋……」長恭怒罵了一聲,抬頭望向著火的方向,心裡又是一陣劇痛,想到母親生死不明,自己又受制於人,不能相救,不由悲從中來,乾脆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啊啊啊!別哭!老子最怕別人哭了……」少年不堪忍受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小鬼,老子這是救你,真是的!」
「我不要你救!我要我娘,我只要我娘!你記著,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長恭大哭著吼道,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樣大的火,如果娘在裡面,多半已經……只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
「煩死人了,給老子安靜點。」少年不耐煩的伸手往她脖子後面一劈,長恭只覺一陣疼痛襲來,很快就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長恭才悠悠醒了過來,一睜開眼,才發現天已經大亮,昨天的那個少年已經不知去向。手腳上的繩子,已經被解開了……
對了……昨天……長恭的瞳孔驟然一縮,立刻跳了起來,衝出了破廟,朝著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昔日的家園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面帶戚容的倖存者焦急的尋找著自己家人的屍骸,不時的響起一陣悲慟的哭聲……
長恭一臉茫然的在那些屍首中尋找著,經過一場大火的焚燒,根本已經辨不出誰是誰,這些焦炭般的屍體讓她有些頭暈目眩,就在她睜大眼睛,努力辨認的時候,忽然聽到身邊的一位婦人失聲驚叫,「這,這不是長恭他娘嗎?我記得,她那天新買了一副耳環,就是這一副……」
長恭的腳下一軟,踉踉蹌蹌的跑了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副耳環,不錯,那時娘的耳環……
一瞬間,悲痛彷彿被打開了閘,洶湧而至,讓她無以阻擋。心臟抽搐似的不留情的疼痛起來,牽動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不顧一切的抱起了那具屍體,任淚水肆無忌憚的流下來……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她流著淚,輕輕撫摸著屍體的每一個部位,明明昨天,這個身體還在微笑著對她說話,這雙手還準備給她做最喜歡的截餅……怎麼一眨眼,就變成了……
在摸到娘的手時,她忽然感到有點異樣,好像少了點什麼……對了,戒指!那枚翠玉戒!這是娘絕不會離手的東西,怎麼會不見了呢?
她放下來了屍體,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了一眼身邊的鄰居,開口問道,「王嬸,到底怎麼會著火的?」
王嬸嘆了一口氣,「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火好像是從劉家燒起來的。」
長恭心裡一緊,火不是從自家燒起來的,而且除了那隻戒指,娘身上的其他首飾都不缺,很明顯不是謀財害命。那麼,為什麼那隻戒指會不見呢?
除非——
她的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
除非——這不是娘的屍體!
這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讓她的心情頓時激動起來,如果娘沒有死的,娘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呢?
眼下,她又該怎麼辦呢?
在鄰居們的幫助下,長恭埋了那具屍體,做了個簡單的墓碑。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中,她向大家告了別。
現在唯一能幫助她的人,恐怕就是遠在鄴城的斛律光了。
所以,她要去——鄴城。
也許,對於才八歲的她來說,前方是困難重重,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放棄。
已經失去了父親的她,不能連母親也失去了。
鄴城。
位於城東的斛律將軍府內,正傳出了一陣悠揚的笛子聲。
春雨綿綿,涼風如水,拂過窗外的翠竹,拂動水藻般的竹影,影間漏下的雨絲,斜斜地撒在房內那位吹笛少年的身上,為他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
「四弟?」從房外傳來的一聲輕喚打斷了笛聲,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聲音卻是溫和似春風,「二哥,什麼事?」
「四弟,門外來了一個小孩,說是有重要事要找爹。」
「小孩?」少年放下了笛子,抬起了頭,只見他眉目俊秀,光華清貴,正是斛律光最為鍾愛的四兒子——斛律恆迦。
「我看那小孩倒像個乞丐,不過他讓我把這把匕首交給爹,說爹一看到就會知道他是誰。」恆迦的二哥斛律須達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進來。
恆迦接過了匕首,打量了一番,道,「那個孩子呢?」
「還在門口等著回話呢。」須達盯著那把匕首,「四弟,你認得這把匕首嗎?」
恆迦微微一笑,「二哥,我想先見見那個孩子。」
斛律府的正門外,長恭正急切的往門裡望,希望早點看到斛律光的身影。她剛上前了一步,就被門口的護衛擋下了來。
那侍衛朝她一瞪眼,「小乞丐,你就在這裡等著!」
她退後了一步,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破破爛爛的鞋子,髒亂不堪的衣服,以及渾身散發出來的臭味,也難怪別人把她當作乞丐了。
從長安到鄴城,這一路上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苦,餓肚子是經常的事,往往有了上頓沒下頓,晚上無處可去,只能與鼠蟻為伍,更別說還有別人的冷眼相對,甚至是惡言相向,要不是遇到了好心人送了她一程,她恐怕還不能這麼順利趕到鄴城。
不過,只要能見到斛律叔叔……
「二公子,四公子。」門口的護衛的聲音忽然響起,很明顯地帶了幾分謙卑。
長恭抬起頭來,只見到兩位貴公子打扮的少年,不由脫口道,「斛律叔叔呢?」
須達皺起了眉,恆迦的眼中掠過了一絲驚訝之色,隨後又化為了淡淡的笑意。
「你到底是什麼人?」須達略帶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我是什麼人不關你的事,我要找斛律……大人。」長恭很不喜歡這個人的眼神,頭一側,正好望到他身邊的另一位少年,定睛一看,不禁咦了一聲。
雖然過了三年,可是那張臉,分明就是那個惹人討厭的斛律恆迦啊,真是冤家路窄。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現在這個髒兮兮的樣子,他也未必能認得出來吧。
「我爹去征討蠕蠕族了,現在並不在這裡。」須達沒好氣的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