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與機 四、清賬

第二天一上班,武義就鑽進了胡六辦公室。胡六招呼他坐下,問:「有事?」

「想跟領導彙報下最近的工作。」武義說。然後拿眼去瞟胡六,看胡六表現得很疲憊,就又說:「領導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沒什麼,你說吧。」

「算了,我晚點再來吧,你先眯一會兒。」

「那也行。」胡六說。他昨夜跟李艾折騰到了兩點多,現在確實有點頂不住了。

昨天晚上他跟李艾去酒吧喝酒,先點了一瓶芝華士,李艾看了下胡六喝酒的速度,估計胡六會醉得不成樣子,所以就喝得很少。兩人喝到十二點多的時候,已經喝了一瓶半了,李艾趕緊強行把胡六帶了出來。胡六要開車,李艾死也不同意,兩個人就在公路上亂走。快一點的時候,有電話進來,胡六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機,然後聽到麥朵在電話里說:「睡了沒?」

胡六大聲說:「沒睡,麥朵我沒睡,剛才去喝酒了,還沒喝好。」

「你醉了。」麥朵聽到胡六說話的腔調已經不正常了,她從沒有見過胡六這樣。就有些擔心,問:「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嗎?要不要我過來?」

「來吧,陪我喝酒。」

「你真喝多了。」麥朵更加擔心,在她的印象里,胡六很少這樣輕狂。

胡六又說:「麥朵,你唱歌真的好聽,要不我現在唱歌給你聽?」

「你在哪兒,我馬上過來。」麥朵說,她感覺到胡六說話已經沒有條理了,就想他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會這樣?這時她聽到電話那邊好像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說,六,別鬧了,咱回家吧。她心裡一疼,想胡六跟一個女人在一起,馬上要一起回家了。然後她又聽到胡六說,你別管,我想唱歌,唱給麥朵聽。唱給我的小歌后麥朵姑娘聽。

麥朵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心裡一酸,又聽到電話那邊那個女人的聲音,說,求你了,咱不折騰了成嗎?胡六又說,你別管,我答應你了,明天就再也不跟你提米愛了,但現在不要阻止我唱歌。我想唱歌,很想唱歌。

麥朵眼淚就忍不住流出來了,她想原來這個男人心裡有一個叫做米愛的女子,原來他今晚的醉酒是因為那個女子,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很想掛了電話,但又很擔心他,一時她心裡百轉千回,全是酸苦。這時她聽到胡六在電話里不成曲調地高聲唱道:

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

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紅顏流落非吾戀,逆賊夭亡自荒宴;

電掃黃巾定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

……

當時只受聲名累,貴戚名豪競延致;

一斛珠連萬斛愁,關山漂泊腰肢細。

錯怨狂風揚落花,無邊春色來天地。

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

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香徑塵生烏自啼,謝廊人去苔空綠。

換羽移宮萬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

為君別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

麥朵雖然對詩詞沒有研究,但聽到那句「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一時感同身受,剛憋回去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從詩里還多少聽出一個女子的流離,和一個男子的情意。胡六唱腔雖爛,但自有一股蒼涼和悲壯,聽著讓人越發難過。

麥朵不知道這首詩是清朝詩人吳偉業寫的陳圓圓和吳三桂之間的故事。她也不知道的是,胡六自從米愛失蹤以後,就常常讀這一首詩,每讀一次就內疚一次,久而久之,一首數百字的長詩,竟然可以一字不漏地背誦下來了。他覺得米愛和陳圓圓一樣,都是絕色女子,卻因為一個男人而流落江湖,顛沛流離,受盡苦楚。這時喝了酒以後,又跟李艾說了一夜的米愛,感觸更深,就不管不顧地高唱起來。

這個夜晚,北風呼叫,霓虹閃爍,有車不時經過,有夜行人在匆匆歸家。胡六在無所顧忌地放聲歌唱,一時間路人紛紛側目,李艾手足無措,麥朵傷心欲絕。

胡六醒來以後,發現住在一個陌生的家裡,他想起昨夜的事情,想來這是李艾的家了。他記得好像昨晚吐了半夜,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拿起手機看的時候,上面有三條未讀信息,其中兩條是麥朵的,一條是李艾的,李艾的信息是:煮了粥,在鍋里,走的時候關上門就可以了。

胡六走的時候給李艾發了條信息,昨晚露醜了,謝謝你。李艾很快回信息過來,說,昨晚你很性情,能在這個時候為你做些什麼我很高興,記得要開心。

胡六眯了一會兒後,又想昨晚應該只是喝多了,應該沒對李艾做什麼吧?想到這裡,他狠狠地搖了下腦袋,想了半天也回憶不起來。他又想到麥朵昨晚打過電話來,他就把手機拿過來,又看了下麥朵發的兩條信息,大意都是問他怎麼樣了,她想來照顧他的意思。他想了想,就把兩條信息刪掉了,然後把手機扔在一邊,繼續閉著眼靠在椅子上養神。

沒眯多久,就不停地有人進來拿著各種東西找胡六簽字,他無奈地放棄了休息一會兒的想法。就又打電話把武義找了進來,問:「剛才到底有什麼事情?」

武義支支吾吾地說了幾個關於促銷的問題,胡六聽得火起,大喝一聲:「他媽的,是不是男人,有事就說事,繞什麼彎子?」

武義就說:「我以前那個站上有點小問題,一直沒找到機會跟胡總彙報。」

「什麼問題?」胡六皺著眉頭,神色嚴峻。

「有點預收款收不回來了。」

「多少?」

「六萬多。」

胡六盯著武義問:「多少?」

「六萬多。」

「怎麼回事?」

「前任站長拿著跑了。」

「那你為什麼不彙報?」

「有人不讓提。」

「誰?」

「你知道的。」

「我提拔你上來有多久了?」胡六冷冷地說。

「半個多月了。」武義低下了頭。

「你就是用這種態度來回報我對你的提拔嗎?」胡六聲音冷到骨髓,他本來心情不好,偏偏武義那兒出了這檔子事,如果以後有人說這樣的人你胡六都提拔,可見你一定是收了什麼好處了。難道他要一個一個地去解釋,這是為了騰位置?

武義看到胡六面黑神冷,一時羞愧地低頭不敢說話了。

武義被胡六轟出去以後,關鍵就拿著報表進來了,胡六一看,根據站上自己報的,實際收預收款十五萬,有幾個站甚至說沒有收過預收款,已經交到公司的尚不足六萬。胡六氣得一拍桌子,罵道:「他媽的,這群白痴,拿我當什麼人?」

關鍵理解胡六的感受,說:「胡總,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叫他們自己報,他們一定會藏著掖著的,不可能給你全報上來。」

「不讓他們自己報,難道你跟我去一個一個地查?」胡六想,這三四千個銷售終端也沒辦法查得過來啊。

「那也不是辦法啊。」

「你那裡就沒有相關記錄?」

「你來上班的前一個月我才從下面調上來的,不久以後劉毅就辭職走了。趙小凡也被開了,小敏新來的,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啊。」關鍵看了看胡六,胡六神色疲憊,他又說:「而且有的站說收了,有的站說沒收,這確實難查得很。」

胡六點了一支煙,抽了幾口說:「你跟簡總說下,讓她安排下午的會議,我會下最後通牒,誰膽敢隱瞞一分錢不報,我就派調查組下去清查,查出來的都以職務侵佔論處。」

「也只能這樣了。」

胡六惡狠狠地說:「不教而誅是我的錯,教而不改就不能怪我手辣殺人了。」

關鍵看胡六一臉殺氣,想,看來暴風雨又要來了,這次不知道誰會成為第一個祭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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