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後的早餐 第四節

崔隱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吸煙,旁邊放著自己的包兒,腳邊坐著倔強的「駱駝」,它安靜地看著過往的車輛和行人。

「李感是不是很討厭?以後見一次咬一次怎麼樣?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太不講義氣了!」崔隱嘮嘮叨叨地罵一大早就把他和「駱駝」趕出來的李感。那個不知道義氣二字怎麼寫的傢伙竟然狠心地把已經無家可歸的他與狗轟出了家門?還哥們兒呢!狗屁!要不去鄭而末那兒?算了,昨天「駱駝」與李感家的貓奮戰了一個晚上,鄭而末家的那隻大花貓恐怕也不歡迎「駱駝」。他這個養狗的人,怎麼會和兩個養貓的傢伙做朋友呢?

突然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棉花糖似的聲音:「猜猜我是誰?」

「鄭而末!想多個煙疤嗎?」崔隱舉起手中的煙。

鄭而末連忙放開他,嘟囔著抗議道:「幹嘛怎麼粗暴啊?是不是你老這樣孔漁然才把你轟出來的?」

「真想死啊?」崔隱沒好氣兒地說。他正愁找不到出氣筒,可是卻沒氣力發火。再惹他,他就要哭了。他又吸了一口香煙,可是這煙卻讓他越來越愁。

鄭而末吃准了他不會爆發,摸摸崔隱的頭髮溫柔地勸道:「哎,別耍脾氣了,乖乖搬回去吧。」

崔隱沒力氣地趴到「駱駝」背上,吐出一口煙霧說:「沒可能了。」

可憐的「駱駝」努力承受著崔隱的重量。沒想到主人還衝他吐煙霧,要是外人它早就急了。沒辦法,他是最愛它的崔隱啊!而且他心情還不好,它無辜地眨眨白色的睫毛,忍了。

鄭而末撇撇嘴,翻著白眼說道:「昨晚陳舊給我打電話了,我估計她是喜歡我的,不然幹嘛主動打電話呢?女生一般都是很矜持的。哥們兒我要有女朋友了。哎,你覺得陳舊怎麼樣?……」鄭而末嘮嘮叨叨個沒完。

可憐的「駱駝」慘遭壓迫,崔隱依舊把臉趴在「駱駝」背上。他沒有起來的意思,現在他也只能與他的狗相依為命了。他抬起手掌,沖鄭而末擺擺手:「走開!」

鄭而末繼續說:「哦,陳舊說孔漁然病了。」

「病了?什麼病?」崔隱突然抬頭問,「嚴重嗎?」

「我不知道,」鄭而末一本正經地搖頭,「她沒說。」看到崔隱的反應,鄭而末暗笑,擔心成這樣,還裝什麼啊。

「怎麼不早說?!幫我照看『駱駝』。」崔隱把「駱駝」的牽引繩塞給鄭而末,然後撒腿往家的方向跑。跑了幾步,他改了方向,這時候,孔漁然應該在學校。不對!今天周四,下午沒課的。而且她病了,可能在家休息,如果很重的話會在醫院。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跑,他停在原地,掏出手機飛快地撥了孔漁然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聽筒里傳來孔漁然的聲音:「喂,崔隱?」

「在哪?」崔隱急切地問。

「怎麼了?」孔漁然摸不著頭腦。

「在哪?」崔隱又問。

「在學校啊。」孔漁然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怎麼不乖乖在家休息?哪不舒服?」崔隱拔腿向灣西美院方向跑去。

「呃?」孔漁然的腦袋有點轉不過彎來,暫時短路了。

「哪不舒服?是感冒了嗎?誰讓你總捨不得用電,地熱總不開!我馬上過去,你十分鐘後在學校門口等我!」崔隱邊跑邊說,聲音有點發顫。

「我……」孔漁然突然反應過來,是崔隱找借口想見他,是不是要配合他呢?不配合太不夠意思了吧?孔漁然含糊其辭地說道,「只是肚子……」

「肚子疼嗎?」崔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去醫院了沒?」

「我只是有點餓,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孔漁然實在不想說謊。

「沒吃飯嗎?怎麼不吃飯?不是讓你好好吃飯嗎?」崔隱要氣瘋了。

「現在我哪有心情下廚房?我的午餐在哪裡?餅乾早上就吃完了。為什麼讓人家習慣了吃現成,又不給做了……」孔漁然有點語無倫次,她越說越激動,似乎她在哭。

崔隱走了一會兒神,但是腳下依舊沒有減速,半天他回了一句:「在校門口等我!」

崔隱跑到灣西美院大門口時,只見孔漁然靠在門口一棵光禿禿的大樹上,雙手插兜,低著頭,用鞋尖蹭腳下的土。似乎是聽到了崔隱急促的腳步聲,她抬起頭,鬢間的頭髮有幾綹散落下來。風吹過,頭髮便隨著寒風舞動著,腦後的頭髮鬆鬆地綁成馬尾辮兒。過眉的劉海,自然地垂著,越發顯得她的眼睛大,那眼睛因為剛才哭過的原因有些紅,臉上寫滿了委屈。

崔隱歪頭看看灣西美院的大門,他以為自己再不會出現在這個討厭的地方。現在似乎都不重要了。孔漁然的眼神令崔隱覺得自己彷彿對她做了錯事,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他故意發脾氣地說:「19歲了,不吃飯會餓這個道理不懂嗎?你也用不著減肥!」不忍多責怪她,忙改了口氣,「走吧,別在這兒傻站著了,去吃東西!」崔隱轉身走了兩步,回頭髮現她扔撅著嘴站在原地。崔隱轉回來走到孔漁然身旁伸出手,卻僵在半空,不知道該拉她的手還是攬她的肩,似乎都不合適,無奈他只好朝她的後腦勺下手,輕輕撫上她的頭,手腕稍用力將她推了出去。是啊,對他來說,她只是個小姑娘。和莫水萱一樣,只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不過這丫頭明顯比莫水萱道行深,因為她有本事讓崔隱總是惦記著她。

孔漁然像個孩子似的,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嘟著嘴乖乖跟著崔隱。本來孫教授找她到辦公室談作品。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跑出來,他一定會找茬的。管他呢,現在有什麼比賴著崔隱更重要的?她其實沒想賴著崔隱,本來這也不是她的做事風格,但是崔隱一走,她總覺得心裡不舒服。沒想過節食什麼的,只是一到吃飯的時間他就會想起崔隱,害她什麼也做不了,索性不吃,免得心不平靜。可是長此以往,一定會崩潰,很有可能英年早逝。世界上還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嗎?她決定死皮賴臉地賴著他,必要時刻,可以犧牲色相。

「短胳膊短腿的,快點走!」崔隱回頭打擊她。

孔漁然莞爾,加快腳步,追上崔隱。他可能會拉她的手吧?孔漁然向崔隱那邊湊了湊。崔隱歪頭看看孔漁然,不曉得她在打什麼算盤。看她笑得那麼詭異,崔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悄悄向旁邊挪了挪。

十分鐘後,崔隱坐在孔漁然對面,捧一杯紅茶暖手。孔漁然盯著崔隱的手發獃,這雙帥氣的手,以後還會給她做好吃的嗎?

崔隱敲敲桌面提醒她:「哎,想什麼呢?快點吃!」

孔漁然反應過來,瞪了崔隱一眼,然後她把漢堡當成他的腦袋,狠狠地咬一口,用力地咀嚼。她氣嘟嘟地嘟囔:「這麼難吃的東西怎麼可以和……你做的比?」後半句沒來得及出口,被她用紅茶沖回肚子里去了。還以為崔隱是帶她回家,下廚做給她吃呢。沒想到是快餐店,真讓人失望。唉!她本來就不該期待的。

「湊合吃吧。」崔隱微笑。她本來不是那麼挑剔的人,連狗糧都肯吃的人,今天怎麼嫌棄起食物來了?

「整理好了嗎?」孔漁然試探地問,「語恩……」

崔隱怔住,沉默不語。

「那個,不是說整理好了再搬走的嗎?為什麼反悔?你連招呼都不打就私自搬走,我已經餓了好幾頓了。」孔漁然發牢騷。

「對不起!」崔隱道歉。可是誰想不道別來著?誰又想搬走來著?看著對面那個罪魁禍首大言不慚地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他,崔隱就氣不打一處來。

孔漁然深呼一口氣,瞪著眼睛說:「你得對我的胃負責!」

半天,崔隱擠出一句:「這責任挺重。」說完又後悔。他為什麼要逃避呢?不能活得真實一點嗎?他本來想點頭答應負責的。想補充一句,可就是張不開口。

「回來繼續當廚師吧!」孔漁然豁出去了,她望著崔隱,希望自己能說服他,「我的胃需要你!」她的邀請蹩腳至極。

崔隱暗自驚喜,她讓他回去!她讓他回去呢!他凝視著孔漁然,她的眼睛裡滿是期待。媽媽說過要抓住一個女人,首先要抓住這個女人的胃。當年老爸就是仗著會做幾道拿手菜,媽媽才跟了他。看來他崔隱也做到了這一點。孔漁然讓他回去,可是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人呢?她昨天早上說過了,什麼關係也不是。只是廚師?想到這裡,崔隱懊喪地垂下頭,盯著手裡那隻糟糕的紅茶紙杯。

「崔隱……」許久,孔漁然輕喚他。

「漁然,你讓我考慮一下。」崔隱抬頭認真地說。

他答應考慮就說明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可是崔隱的語氣里又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這冷漠令孔漁然有點不知所措,她點點頭故作輕鬆地說:「好吧。」

崔隱迎上孔漁然期待的眼神,欲言又止。

「我真是個冷血動物,竟然拒絕她。」崔隱暗暗罵自己的狠心。

「你上次說的那個……熱帶么是什麼意思?」

「那個……」崔隱吞吞吐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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