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公寓 第六節

一個頭戴斑馬紋牛仔帽,裹著黑色厚毛衣長外套的女人正在將門反鎖。她向沙發方向走去,邊走邊脫下毛衣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提起茶几上的小暖瓶往一個細長的六棱玻璃杯里倒水,另外一隻手摘下帽子給自己扇風。蓬鬆的長捲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

崔隱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那個人是孔漁然嗎?是之前他見到的那個穿著看不出身材的大號睡衣,剛睡醒時邋遢,洗完臉之後感覺又很清爽乾淨的孔漁然嗎?

她上身穿一件迷你的白色小弔帶,下穿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褲,裸露的腰部看不到一絲贅肉,腿修長而纖細,腳下穿一雙柔軟、帥氣、又不失西部牛仔風格的淺駝色中靴。

突然「駱駝」從崔隱身後躥出,發瘋似的朝她撲過去,並不攻擊,只圍著她吠叫,急促地連續叫著,好像完全停不下來。

孔漁然嚇得蹦上了沙發,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蹲下假裝撿東西。「駱駝」突然停止吠叫,夾起尾巴撒腿就跑,跑了幾步,又轉回身對著沙發上的孔漁然。人與狗緊張地對峙著。

孔漁然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帽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陳舊教她的假裝撿石頭這一招兒似乎對這隻狗不管用。再讓她去咬狗一口嗎?傍晚時是睡迷糊了咬的,現在她無論如何也下不了這個口。這隻狗為什麼總是和她過不去呢?真頭疼!

孔漁然喊崔隱:「喂!你到底在幹嘛?等著收屍嗎?」

崔隱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摟住「駱駝」的脖子,它倔強地使勁掙扎著。崔隱把它扯進自己的房間里關起來。「駱駝」不死心地用爪子撓著門。

「孔漁然?」崔隱喊她的名字。他還不確定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到底是不是傍晚看到的那個。

孔漁然看了崔隱一眼,沒說話,她懊惱地皺了皺眉頭。才過了幾個小時,家裡住進了男人這麼大的事,她竟然忘記了!回手端起茶几上那一杯並不怎麼燙嘴的溫開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喘了口氣,扔下帽子,走到門口換上拖鞋,然後板著臉走向衛生間。

經過崔隱房門時,崔隱拉住了她。

他要幹什麼?終於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他果然是個流氓變態對吧?她怎麼就同意他住進來了呢?

孔漁然睜著大眼睛仰望著崔隱。離得如此之近,她竟然有些暈眩,他真的很帥氣。一米八六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頭髮微亂,臉部輪廓非常有型。粗粗的眉毛,崔隱的眼睛不大,雙眼皮很深,他眉頭微蹙的時候,眼神很性感。乾淨的鼻子,薄厚適當的嘴唇,如果他的嘴唇親過來……該死!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孔漁然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清醒。

崔隱盯著失神的孔漁然,之前還一臉素凈的她此時著濃妝,兩隻眼睛四周塗著誇張的天藍色和綠色眼影,彷彿帶了一副寬大的藍眼鏡。長而卷的白色的睫毛,分外槍眼。顴骨上是粉紅色的晒傷妝,粉紅色的嘴唇緊緊地抿著。耳朵上掛著的兩個誇張的白色貝殼耳環,隨著她的呼吸,貝殼輕輕地搖擺。即便是這樣暴露的服裝,這樣誇張的造型,她的眼神仍然很清澈,只有過一剎那的迷離,她為什麼要打自己呢?傍晚也打過一次。

她頭上有汗。手腕上也有。

「不冷嗎?」崔隱問。

絕對是發自肺腑的關心。卻被孔漁然當成了嘲笑。

孔漁然強迫自己冷靜,回敬他一句:「看不到我在出汗嗎?」

崔隱盯著她的眼睛,卻不知該說什麼。不能問她去哪兒玩了,為什麼這麼晚回家。也不能問她為什麼化濃妝,穿這麼少的衣服。他們甚至連朋友還不算是。

「孔漁然?」崔隱又問。

孔漁然受不了崔隱的眼神,他在懷疑她嗎?他在鄙視她嗎?他有什麼權利?但是她怎麼惟獨不想被他誤會?怎麼會在乎他的眼神?她不是從來都沒有向任何一個用異樣眼光看她的人解釋的想法嗎?也許因為日後要天天與這個男人見面,不打算讓自己太被動。她冷冷地解釋:「我不是雞!」

他傷到她了,崔隱搖搖頭鄭重其事地說:「我也不是鴨。」

孔漁然乾笑了兩聲,拍拍他的肩膀說:「那太可惜了!」

「小心感冒。」崔隱鬱悶地說。

孔漁然掙脫了崔隱的手,故作輕鬆:「貌似是在關心我?」

「已經是冬天,晚上這麼冷。出去玩的話,多穿點衣服,早點回來。女孩子走夜路很危險的。你病了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一個屋檐下生活,很容易被傳染。而且我的狗抵抗力也很差,它的醫藥費可比人的醫藥費貴多了。」崔隱指了指自己的房門說。門裡那隻倔強的狗仍在撞門。

「謝謝。」孔漁然說完向衛生間走去。

「它可能不太喜歡你的裝扮。它就是有點愛管閑事,脾氣又倔,看不慣的事情一定要管到底。根本改不過來。」崔隱摸摸自己的頭髮解釋。好像愛管閑事這碼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都是狗的問題。

孔漁然停住,轉身說:「好像你的狗不僅僅是愛管閑事這一點吧。傍晚的事怎麼解釋?」

「傍晚它咬你了嗎?」崔隱緊張起來。

孔漁然搖搖頭,看看自己的胳膊:「倒是沒有,它突然撲上來,叼著我的衣服,使勁拖我。」

「果然是這樣……」崔隱掃了一眼她的胳膊,並沒有任何可疑的傷口,他微笑著說,「這真不能怪它,而且它還很委屈。因為那張床原來是它的。你不但佔了它的地盤,而且你還咬了它!」

「狗自己睡一張床?也太奢侈了吧?」孔漁然皺眉嘟囔,「你們有錢人……」

「不是,」崔隱搖頭,「和另外一個人一起。」

「不是你的狗嗎?怎麼和別人睡?」孔漁然好奇地問。

「它是我的狗,又不是我的女人!」崔隱笑。

「看來是和你的狗很對味的人。我怎麼拍它馬屁,它才能把床讓給我?我似乎不是它喜歡的類型。」孔漁然自嘲。

「對不起啊!它剛剛還睡過。我已經教育過它了。別怪它!以後你記得出門一定把自己卧室的門關好。」崔隱再次替自己的狗道歉。

「下不為例!反正傍晚已經踩了半天了,正要換床單。」孔漁然撅著嘴大度地說。

「我已經幫你洗了,它有點掉毛,我明天再賠你一套床品吧。」崔隱說。

「不用,我有點累,明天再聊吧,有很多事咱們恐怕得談一下。」孔漁然開始發起愁來,日子真的沒法過了。一個男人就夠她愁的了,偏偏還有一隻性格怪異的狗。

「好,晚安!」崔隱說。

「嗯!」孔漁然點點頭,走進衛生間迅速洗漱。

崔隱推開卧室的門,「駱駝」正對門坐著。它想找機會再躥出去看一看那個奇怪打扮的女人。可是主人根本沒給它機會。崔隱找了一條舊毯子鋪在地上,拍了拍,又回頭看了看「駱駝」。「駱駝」乖乖地走過去趴在上面。崔隱摸了摸它的下巴說:「聰明的傢伙,這以後就是你的床了!」

崔隱關了燈,爬上床,伸展開四肢,他竟然睡不著了。之前的倦意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他滿腦子都是隔壁房間那個謎樣的女孩兒。

傍晚的孔漁然有一點點弱智,一點點神經質,淳樸乾淨得如一泓清澈的泉水。

剛才的孔漁然則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情,又性感,又酷,很大膽,也很漂亮。是個十足的妖精。

兩個她都很漂亮。崔隱承認。到底哪一個才是她呢?難道是雙重人格?

「駱駝」偷偷爬上床,它不敢驚動了主人,輕輕地依偎在崔隱的身後。崔隱微笑,輕輕地翻轉身體,摟住「駱駝」,撫摸它的後背。「駱駝」把頭擠進崔隱的臂彎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崔隱明白這樣嘆氣,表示「駱駝」很滿足,只要摟著它,它便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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