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他給我有關中南美洲的消息是十分有用的。它使我對中南美認識,眼張開,嘴閉上。我以前根本不了解這一帶的情況。睦鄰政策在這一帶執行時應如機器在油缸中轉動。

我回答他們問題得當,所以次日我再去機場,沒有人告訴我我的手續有什麼小缺點。因而我平安地搭上去美塞顏的飛機。這次喬近小心地選坐了前面靠窗的一個坐位,坐在一個白髮媽媽樣的女人旁邊。

我懂得他的意思,下去和他打招呼。

一路上他甚至很少看我這邊。

我們飛過多霧氣的熱帶叢林。寬闊流速很慢的河流在熱帶林里,平靜得看不出她的流向。自我們那麼高的飛機上向下看,有點像在睡眠中一條條的蛇。河流兩岸不時有茅草為頂的簡陋小屋,一小群,一小群的集建在一起,像是彼此可以有個照應。群居的中間都有一塊小小的耕種土地,看來這些部落平日生活範圍都在這一箭之地以內。

前面見到有山。叢林單調快速地後退,安迪斯山迎面向我們招手,飛機沿氣流下去,在山脊處上升,山脊後是一個肥沃的山谷,谷中有通路和大田莊。長方型的耕地,有境蜒的小道通往山頂,使風景多姿多采。

從我們在上面飛行旅程看下面,有如我們在看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歷程——自山頂簡陋的農場,經過騾子的小徑,泥巴路,到鋪了路面的公路,有更多的農場,大田莊,最後是零星的村落形成如畫的小鎮。

我一直在看飛機下面的國家,現在出現的是白的水泥圍牆,私人游泳池,出現的是有錢地主們安靜、舒適的生活方式。

飛機在飛過又一個山峰後,沿了山脊一條山路下降,貼地那麼近,我可以看到牛群懶懶地在吃草。山路闊大,漸近陽光普照的山谷,美塞顏就在前面。幾分鐘後,我們下降,平安地回到地面。

朴喬近先下機,沒有和我交談。

我在機場買了一本西班牙英文辭典,乘計程車來到市區最熱鬧的地方,在旅社找了一個房間,兌現了兩張旅行支票,找到美國領事館報到。

有一封信已經在那裡等我,是宓善樓留給我的。信文如下:

親愛的唐諾:

白莎血壓在上升。我不知道你會給我帶來好事還是壞事,但是我覺得你現在在走的路是對的。

霍勞普申請了護照,買了一張去美塞顏的機票,乘飛機到了巴拿馬,就此失蹤。因為自巴拿馬再起飛時,一再呼叫就是沒有霍勞普。飛機曾因而延遲一小時,騷動倒是有一大堆,霍勞普則見不到。

目前,在這邊有了一些進展。

糖果中所使用的毒藥,顯然來自霍的工廠。郵寄地址所用打字經查來自霍勞普的打字機。檢驗室同仁至麥洛伯住處,以真空吸塵機及顯微鏡檢查,他們發現有硫酸鋼的結晶微粒,而且量還非常多。總之,這裡看起來一切對霍不利,幾乎已經成案了。

你曾見過此人,也曾和他對話,似應可以指認得出他來。我已在和美塞顏警方聯絡。我希望你能和他們取得聯絡,聽他們支配。

我告訴我上司,我洞察先機,先一步已派作前往美塞顏,我的上司非常高興,對我聲望很有幫助。這一件事,你是幫了我不少忙。

你如有什麼發現,請即電告。

讀完了宓警官的情,我來到當地警局,幾經周折,找到了我要找的人,那個人據說也一直在想找我。

西牛(西班牙語先生)洛達夫·馬拉里拉,是個小個子,有體力,動作敏快的人。魚尾紋布滿了眼旁,嘴角上翹,使他老呈笑臉的樣子。但是他的眼光尖銳,有如撲克好手在注視桌面一樣。

他聽完我告訴他的故事後,有禮地用標準英語對我說道:「西牛賴,你對投資有興趣?」

我點點頭。

「礦業?」

「礦業一向都是好的投資對象。」

「那麼,你在這裡的時候,要東看看,西看看羅?」

「大致如此。」

「這可以安排的。有沒有什麼特別有興趣的礦產呢?」

「沒有。我對這裡尚不熟悉。」

「不過,這個霍勞普——你是認識的?」

「我見過他,是的。」

「這位霍勢普,他對這一帶的礦產有興趣?」

「是的,我相信是事實。我知道他是侯珊瑚遺囑的受益人。候珊瑚活著時有不少的礦權。託管的有兩個人,一個姓夏,一個姓麥,姓麥的是被謀殺的那個。」

「喔,是的。西牛麥,常來這裡。幸好我們現在有一個人可以認出霍勞普來,而正好在這裡。當然,我是指你——西牛賴。假如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助你的,請開口,我們會照辦的。姓夏的和姓麥的產業,我是知道在那裡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西牛馬拉里拉注視著看我,臉上表情是有禮而好意的,眼光像可以剝去我外衣,直接透進我的內臟。

「去看這些產業,對我不會有什麼好處的,」我說:「除非他們有出售的意思。你認為他們會出售嗎?」

「假如出價合宜的話,全世界什麼都可以出售的。」

我同意地點點頭。

「你是說,你不想去看這些產業?」

我說:「不對,去看一下也許有好處的,至少會給我一些價值概念。」

「明天早上9點鐘我會把我車子準備好。我會陪你,我們請駕駛來開車。下去到河邊會很熱的,你該穿得隨便一點。我們要來回兩天時間。」

我想多問他一些問題,但是他已經站起來向我鞠躬表示送客了。我一點也不笨,我知道一路回旅社,有兩個人在跟蹤我。

那一晚我沒有好好睡。剛下飛機,氣候是溫和,舒適的。現在有點沉重,怪怪的。

晨光亮起一小時前,天主教教堂的鐘聲就把我吵醒。此起彼落各教堂不同的鐘聲,加上人行道上步行上班的當地人腳步聲,提醒我我是在異國。顯然,這些人為了要省幾毛車資、要走上好幾里路才能到上班的地方。他們心情愉快,曳著腳跟,搖擺著定速前進,表示工作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起身,坐在窗口看天亮。

清晨的空氣清脆得有如一片包心菜葉子。我看到東方遠山鑲上黃邊,但是自身尚遠是灰色的。耳邊聽至的是上班人快速、流利的西班牙語,他們的舌頭一定比我們活動範圍大,否則這些繞舌的話,怎麼能說得那麼快。偶或我不時聽到有人在笑。他們不作喃喃的埋怨,從不心懷不滿。他們正直,受人尊敬。他們接受並愉快地面對事實。

7點半,我進早餐:厚濃辛辣開胃的果汁、有鳳梨味的香蕉,帶黑子端上來,要你自己擠上新鮮檸檬計的木瓜。然後是軟煮白蛋、烤脆的麵包片,煮久也不會酸苦的哥倫比亞咖啡。咖啡非常好,在杯中是深黑色的,在匙中是琥珀色透明的,在口中,它是瓊漿玉液。

用完早餐,我已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在跟蹤我。

西牛馬拉里拉的車子正9時前來報到。

車子大,而且擦得雪亮,駕駛是深色皮膚的大個子。他把門自車外開啟,根本連看一下我生得什麼長相的興趣也沒有。西牛馬拉里拉伸出手來向我的時候,我正在研究,駕駛是不是一個服勞役抵債的苦工。

「部你諾斯地阿斯,西牛。」我說。

「早安,賴先生。」他說,輕鬆愉快。

我舒服地自己向坐墊一靠。旅社替我拿行李的小雜工快速地把我行李送上來,對這部車子和來接我的人有很深的印象,駕駛把行李放到車後行李箱中,自己坐回駕駛座,開車上路。

路很平穩。車子開得很快,我舒服地享受沿路風景。

洛達夫·馬拉里拉看透了我的情緒,他縮在自己一角,一語不吭地抽他的香煙,不時微笑著,魚尾紋在藍煙中加深像是蠻欣賞這煙的味道。他對風景毫無興趣,顯然他自己腦中有什麼好笑的事佔住了他的思想。

我們沿山谷而下,幾條小溪在農田中成帶狀經過,漸漸變窄,最後完全消失,看到的只有山壁。山壁這時仍還軟而翠綠,點綴著在吃青草的牛。向上看這些山都是高聳雲霄,高到可以把隨風吹來的雲團切割開來。

西牛馬拉里拉連續吸完了他第6支香煙。他的眼光疑問地移向我這邊。

「這裡的一切都很美。」我說。

他只是點點頭。

我看著司機的獃獃頭,他坐在那裡駕車,直直地一動也不動。我說:「他走得很快,他知道怎麼開嗎?」

「毫無問題。」

「我的意思是他能不能在這種路上,這樣速度,開這種車?」

「毫無問題。」

我說:「看來不像是聰明的樣子。」

「他是個好司機。」

「本地人?」

「應該是的。西牛賴,用既有的常識,來判斷一個不同種族的人是十分困難的。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說:「說不上來,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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