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大型飛機爬高在一萬一千尺的高度在飛。東方漸漸現出晨光。乘客都在倒下椅背的坐卧兩用椅上睡著了。前座只有一位乘客,亮著閱讀燈,在看一份西班牙文報紙。

飛機中空氣是舒適的。一路飛來平穩。現在進入了氣流,稍有一些上下顫動。

東方晨色更明朗。下面看得見大片仍是灰暗色的叢林。機後小廚房中飄出咖啡濃馥芳香。

旅客開始有動靜了。

空中小姐帶上咖啡和熱麵包卷。我右側的旅客客套地向我笑笑。「味道不錯,是嗎?」他問。

他是個高個子,大骨骼,曬得黑黑的,全身沒有肥油的傢伙。我估計他50出頭,因為他眼角上有不少友善,很深的皺紋。傍晚上機的時候,我聽到他說西班牙話,有如當地土著一樣流利。

「肚子餓了,更是好吃。」我回答他說。

「飛機上都是經過專家研究過的。」他說:「一個人情緒最低落總是在清晨前一刻。太陽露臉了,人的情緒就升起來了,於是漂亮小姐帶了咖啡來了。在飛機上一整夜和在巴土上一整夜是有區別的。人對高度和速度自有他興奮感。你看看底下的叢林,快到山區了,目前看來一切是灰暗的,但是太陽一出來,在陽光下,就會像玫瑰花瓣上的露水一樣清新。」

「聽你說話,你像是個詩人。」我告訴他。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那是因為在哥倫比亞住久了,人就會對美好的東西懂得讚揚。」

「你是住在哥倫比亞的?」

「北面,美塞顏,沒錯。」

「很久了?」

他笑笑道:「35年。」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漂亮,每件東西都漂亮。安迪斯山常青,永遠新鮮。那裡的山不崎嶇,沒有起伏;他們像——豈有此理,他們就像首飾。那邊還有肥沃的山谷地,氣候好得出奇。說到氣候——你根本不會懂有多好。」

「有多好?」我問。

「十全十美。海拔差不多一英里高,叢林出來的熱氣,近赤道,但是因為高度,你不覺得冷,不覺得熱,一年四季如春沒有改變。」

「蘭花成千成萬地長,人不需要空調。山水又清潔又甜,取之不盡。老天,我倒像旅遊觀光協會會長了。我真喜歡那地方。我想念她。我離開兩個月了——去國內有公務。」

「你一定認識不少常去美塞顏的人。」我說。

「差不多每一個人——至少是每一個值得認識的人。」

「美洲人也不少吧?」我問。

「北美洲人。」他糾正我道:「哥倫比亞人也是美洲人。所有南美人都是美洲人。沒錯,北美來的很多。對他們有些類型送下來的人,我真是十分不滿意。這些人喜歡搞小團體。美國來的人,應該增進國際友好和共益。但是他們能和當地人民共處嗎?學他們語言嗎?尊敬當地習俗嗎?有誠意溝通嗎?去他們的,整天狐群狗黨地集在他們自己小環境里。耽了2年、5年,外面什麼美麗東西也沒有見到,連國家人民都沒有接觸。叫我倒足胃口。」

「有一次,在一個晚宴上我見到一位姓麥的先生,」我說:「我相信他在那裡有些礦權的。」

「麥洛伯?」

「我相信他名字是洛伯。」

「最近好久沒見到他了。一度我經常見他。他常下來看他的礦產。他是兩個繼承人的信託人——侯珊瑚的產業。」

「是的,我記起來他如此說過。他就是一個對這國家十分熱誠的人。」

「沒錯,是好人。」他說。

「還有一個人也是信託人,」我說,一面把眉頭皺起:「忘了他姓什麼。好像是姓大廈的廈?」

「夏天的夏,」那人說:「他很少下來——1年2次3次。」

「他們關心的產業是什麼?礦?」

「大多數是礦,我對他們不是太熟,你先生尊姓?」

「賴。」我說。

「我姓朴,朴喬近。你準備去哪些地方?」

「目前還說不上。」我說;「我在找一個投資的機會。可能在這國家裡從東到西看看。也許每個地方耽一兩天。」

「你是做什麼的?」

我說:「我是打游擊的。我有一些錢在手上,有利益可圖的我就下手。」

「你先到哪裡看?」

「還沒有決定,你既然提到美塞顏,我倒有興趣先看她一看。」

「好,你絕不會失望的。你對那裡的人會滿意的。當然,一上來你不容易進入當地老一輩有地位人家去,你不必失望,但是在你不知道情況下,他們去觀察你的。他們對你滿意時,他們隨時會接受你,把你當朋友,就等於把你當他們家人。」

「怎樣才能使他們滿意?」我問。

「不知道,也許不能一切把『利』字放在前面,像所有到南美來的美國人一樣。做得輕鬆一點,這些人以友誼為前提的。生意當然要做,但是做生意的目的,是長久地享受社交的愉快。」

「宴會?」我問。

「不像我們想像那樣。他們圍坐著,喝一點好酒,互相閑談。不會有人真醉。這裡的人有一件事是不會幹的——大庭廣眾間喝醉。可以醉到好處,但是不能真醉。很難形容的,我也說不上來,要你親自去體會,很微妙的。

「這些人為生活付出的比我們多。他們付出友誼。他們高興別人的存在。他們有文化,有為他人沒想,有較多的對別人尊敬。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饒舌,但是我知道你有興趣,而我也希望你能走出的第一步就走對了方向。我也歡迎你試試美塞顏。能不能賺錢,則要看你自己怎麼去做。有資本的人到這個地方來是可以賺錢的,但是本地的人木希望你們來剝削這裡的勞工。」

「如此看來,那個姓麥的在這裡混得不錯羅?」

「我不知道,姓麥的應該是賺到錢了。不錯的人,嘴巴可是緊得很的。」

「我還見到過一位葛太太。」我說:「她也是那邊什麼地方來的。認識她嗎?」

他搖搖頭。

「一位葛珍妮,她是一個已故礦工的太太。」

「喔,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人了。」他說;「我自己不認識她。我聽到過有人提起她。有一段時間她自己有錢,再不然有人認為她有錢或有什麼,但後來又沒錢了。在哥倫比亞時,她生活得有如貴婦。當她沒有錢了,她去美國,找一家大人家做下女的工作。他們說她一毛不花,全節省下來。工作得有如一隻狗。然後她買些衣服,回到美塞顏。在這裡她一些工作也不做,開開口就好了。」

「是別人告訴你的?」我問。

「是呀。」

「你沒弄錯吧?」我問:「不會是在美塞顏她努力工作,去美國做貴婦吧?」

「這怎麼會。她在這裡時,是個正常的貴婦。她懂得安排,自美國賺錢,帶美金到這裡來花,一直不錯。最近不行了,你要知道,幣制對換和通貨膨脹現在不同了,美國賺錢這裡來花,不見得有利了。」

我猛力在思索。太陽升上來,自飛機窗口照了進來。黃金色的陽光帶進這定溫的機艙,溫暖自心中升起。下面叢林還未曬到目光。仍是灰灰的。太陽再升起一點,山邊鑲上金黃色,又升起一點,漸漸曬透叢林。

「我們再過去要上升飛越幾座山。」朴喬近說:「你會見到一個大而美麗的湖,四周有不少房屋沿湖而建,風景美得出奇。現在我們進入咖啡帶了,他們產的咖啡好極了,你應該試試哥倫比亞咖啡。你可能一生未試過這種好咖啡。不論你多濃多黑,一點苦味也不會有。只是非常好喝的芬芳飲料。」

我沉思地說:「哥倫比亞,很多翡翠不都產在那裡嗎?」

「是的。」

「在那邊能很便宜購到嗎?」

他搖搖他的頭。

「也許能不能便宜些買下原石,拿到別的地方去切割?據我知道未切割原石的稅價是不高的。」我問。

他又笑笑,搖搖頭。

「那邊翡翠礦不少吧?」

他仔細地看我。

我等著他回答我。

「我對這一點不十分知道。」他說;「那邊金礦倒不少。假如你想投資一些金礦,那倒是很好的。有很多礦,假如用水力開發,會非常好。那裡水源多,很容易用高壓水力來開礦。」

「有沒有可以投資的翡翠礦?」

「沒有。」

「那邊有什麼可消遣的呢?」我問:「我是說在工作之餘做些什麼呢?」

「這些事告訴你,你也不懂的。那邊的人彼此互相喜愛。在美國朋友相聚,不是橋牌,就是梭哈。這裡大家享受相聚的樂趣。要親自經歷才能體會。」

我說。「給你一說,這個國家變得十分可愛。有一位叫霍勞普的先生你認識嗎?」

「霍?」他把眉頭皺起,「他是幹什麼的?」

「我不知道。」我說:「我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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