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孔費律是一位50餘歲男土,有一雙約顯疲乏的灰眼,以此為中心有不少小皺紋放射地散開來。口角也有很深的皺紋,但是下巴有很堅強的韻味。我對他的印象是慈祥,好心腸的人,不容易發怒,但是真弄火了就很執拗的。

對他我開門見山地請教他。我說:「你是孔費律,一個承包商。是斐伊瑪曾經告過的孔費律?」

那對疲乏的灰眼仔細看了我一下:「跟你有什麼相干?」

「我在調查那件案子。」

「調查什麼?案子早就解決了。」

「當然解決了,你有保險,是嗎?」

「是的。」

「你知不知道賠款是多少?」

「我知道賠款數目,但是我不知道和什麼人在說話,也不知道你問話的目的。」

我給他一張名片。「賴唐納,」我說:「從柯賴二氏來的私家偵探,我們在調查這件案子。」

「為什麼人調查?」

「一位僱主。」

「為什麼?」

「我在調查斐伊瑪——這件案子的原告。」

「查她什麼?」

「我在查她受傷的性質和嚴重性。」

他說:「我想她是受傷沒問題。醫生診斷她受傷了,而且是兩方的醫生。不過,我總覺得這件案子不對勁。」

「怎麼呢?」

他抓抓他的頭。

我稍稍催他一下說:「從原告申請書上我發現,是車禍發生十一個月之後,對方才提出來的。在這之前,難道一點也沒有通知你嗎?」

孔先生說:「沒有。那是因為那女人起先不知道自己受傷了,至少不認為有什麼嚴重。她是有一點疼痛,但慢慢加重起來。她去看醫生,醫生給點常用藥品,沒進一步研究。最後她去看一個專家,專家告訴她那是外傷的併發症——脊髓神經受傷。」

「牽涉到那次車禍?」

他點點頭。

「於是她找了律師,告你。」

他又點點頭。

「你的保險公司妥協賠錢?」

「是的。」

「是你建議妥協?」

「事實上,」孔說:「我是相當反對的,我不希望保險公司妥協——尤其不要他們賠大把的錢。」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不是我的錯。」

「為什麼?」

「車禍就是這麼回事。我想她錯得比我多。我承認我是搶了要變的燈號,我也稍許險了一些,但是她也和我相同一樣錯誤。當然起先看來沒什麼大損害。兩個車頭燈,一兩根保險杠,我的車散熱器有了一個洞。她快速地從車中出來,我還有一點目瞪口呆,而她只是笑著說:『你看,你看,你不應該闖紅燈的。』」

「你當時說什麼呢?」

「我告訴她『你看,你看,你過十字路口不應該時速40里的』。」

「之後呢?」我問。

「之後我們各人取了對方車號,交換名字,二三個人前來看熱鬧也給我們建議,有人叫喊要我們快離開十字路口以免阻塞交通。就這樣,沒有別的了。」

「和她有什麼妥協嗎?」

「她沒有提出什麼帳單?」

「你也沒有向她提出帳單?」

「沒有,我一直在等,想會有什麼麻煩。但是沒有——老實說,她告我的時候我根本已經把這件事忘記了。」

「保險公司付了多少賠款?」

「我不知道他們准不准我告訴你。」

「為什麼?」

「那——那是因為——反正是一筆不少的數目,我想她真的有脊髓受傷。」

「我要知道多少錢。」

他說:「這樣好了,我等明天打電話給我保險公司,問他們有沒有顧忌。假如他們同意,我會電話告你的辦公室告訴你是多少錢。」

「能不能告訴我哪一家保險公司給你保的險?」

他微笑搖搖頭:「我想我能告訴你的都說了——再多說不太妥了。」

我說:「這案子很有趣。」

孔說:「對我說來,你現在來調查才很有趣。你認為裡面有詐?」

我說:「不要自以為是,我也許只在調查她經濟能力。」

「好,我明白了。」他說:「我也要告訴你,賴先生,除非她亂花錢,否則任何合理的東西她都買得起,不會倒帳,保險公司的賠償足夠她花的了。」

「謝謝你,」我告訴他:「你明天請和他們聯絡,給我們辦公室一個電話,告訴我們賠償金的數目——假如他們不反對的話。」

「當然,沒問題。」

我們握手。我離開他家坐進公司車。正當我要發動起步的時候,我看到另一輛車拐到路邊,停在我車後面。

從那車中出來的年輕女郎是個細腰,豐臀,夠水準的。我看兩眼才認出她是誰。她是凌記老地方的香煙女郎。她也去看孔費律!

我把引擎熄掉,點一支煙,坐在車中等。

我只等了5分鐘。

女的自孔家出來,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我自車中出來,用手抬起帽子,帶點誇張地在頭上搖動。

她等著,我就走過去在她車門邊站定,我說:「幹這一行也要有執照的,你知道嗎?」

「哪一行?」

「私家偵探。」

她臉紅了,說道:「你倒真是無所不在,無孔不人呀。」

「平平而已,尚須努力。實際上還錯得遠。」

「怎麼說?」

「做私家偵探我還夠不上,笨得很。」

「我看起來你一點不笨。」

「真的你不知道我笨。」

「笨在哪裡?」

我說道:「法院已經下班了。」

「那怎麼樣?」

我說:「我以為我聰明。我調查了訟案登記,直到斐伊瑪在一件車禍受傷案中曾經是原告,得到了賠償。我以為我做了件聰明事。」

「是做得不錯呀。」

「做得不好。」

「為什麼?」

「因為我沒繼續查。」

「查什麼?」

我說:「我一查到她是一件訟案的原告,就抄下了被告性農,原告律師姓名,就離開了。」

「你應該怎樣辦?」

「應該繼續找。」

「你說——」

「當然是這個意思。」我向她笑道:「我希望你聰明一點。」

「為什麼?」

我說:「我們可以交換情報,省得我明天再去法院。」

她說:「你真聰明。」

「我一直在告訴你——我笨。」

她說:「據我所知一共有4次訴訟,她做了4次原告。」

「都是用她自己名字?」

「當然,她不會那麼笨。」

「她的脊髓受傷到底怎樣來的?」

「我不知道。」

「你調查了多久了?」

「我——有一段時間了。」

「什麼目的?」

她說:「你未免問題太多了嗎?」

我說:「你要隨我乘我的車?還是我隨你乘你的車?再不然你要我跟住你的車看你下一步做什麼。」

她想了一下說:「假如你要和我在一起,那就用我的車。」

我小心地繞她車子前面走向車的另一側,謹防她趁機突然把車開走。打開右側車門,坐到她身旁。我說:「小心點開車,別人開車我老是緊張得很。」

她猶豫了好一陣,接受了事實,她說:「你用撒隆巴斯——緊貼不放的方法,老是無往不利是嗎?」

我笑著道:「我說是,你會好受些,對嗎?」

「管你是不是。」她生氣地說。

「那就簡單了。」我告訴了她,不再開口。

過了一陣她說:「你到底要什麼?想到哪裡去?」

「是你在開車,」我告訴她:「而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像那些呢?」

「你在老地方上班的時間是幾到幾?」

她驚奇地把頭轉向我,車在路上擺動,她把注意力回到路上說:「那麼許多想問我的。而你——」

我什麼也不說。

她說:「我12點1 刻到那裡,應該有時間換上衣服,或者可以說脫掉衣服——不管你怎麼說,反正12點半開始工作。工作到4點正。而8點半又回去,工作到午夜。」

「你認識寇艾磊太太?」

「絕對的。」

「為什麼『絕對的』。」

「她是常客的。」

「今天下午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你認識嗎?」

「認識。」

「好。」我說:「我們開始來問獎金高的問題。為什麼你有興趣調查寇太太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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