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近黃昏的時候,我在舊金山機場下飛機。在郵局街那理髮店快要關門之前走了進去。

用不到兩秒鐘,我就知道哪一位是杜雪曼。裡面只有三個修指甲的,雪曼是最漂亮的一個。有我手邊形容她的資料,一眼就認得出來。

我走進去的時候,她正忙著。我還是走過去問她能不能在下班之前再做一個客人。她向掛鐘望望說可以,開始匆匆忙忙給那擺足架勢的大塊頭修。大塊頭憤恨地怒視著我。

我走到擦鞋台。請擦鞋子的替我擦鞋,一面等著。

理髮店老闆走過來。問我:「你在等修指甲?」

「是的。」

「另外一位可以給你修。」

「我要雪曼。」

「另外一位一樣好……事實上比雪曼還好一點點。」

「謝謝你,我還是等一下。」

他走回自己椅子。

「老闆好像對雪曼不太友善。」我告訴擦鞋的黑人。

他微微一笑,自肩後小心地望一下,說道:「她是有點失寵。」

「怎麼同事?」

「他們付錢不是請我來蜚短論長的。」

「你說閑話他們不付你錢,但是我會呀。」

他想了想,把頭湊低到我鞋上,小心地說道:「老闆在吃醋。他追她很緊。星期二她打電話進來說頭痛不能工作;然後一直不見面,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他認為她是和男朋友出去了。別以為她能在這裡耽久。」

我塞兩元錢下去給他。「謝了。」我說:「好奇而已。」

雪曼在工作的男客人站起來,帶上帽子。雪曼向我點點頭。擦鞋的替我把鞋帶整理一下,我走向雪曼的工作桌。

老闆把頭一直轉開,不看我們。

我把一雙手放進肥皂水碗里泡著,另一隻手放在雪曼柔軟,熟練的手中,讓她給我剪指甲,銼指甲。

「在這裡多久啦?」過了一會兒我問道。

「一年吧。」

「這種工作有休假嗎?」

「喔,有。我才短短休假回來。」

「太好了,去了哪裡?」

「洛杉磯。」

「一個人?」

「不關你事。」

「我只是聊聊。」

「有一個女朋友和我一起。我們一直夢想去看好萊塢。希望在夜總會碰到一個電影明星。」

「碰到了嗎?」

「沒有。」

「怎麼沒見到?」

「我們去的地方他們沒去。」

「明星很多,他們都要吃飯。總會碰上一二個的。」

「我們吃飯的時間,地點,他們沒有來吃。」

「玩了幾天。.」

「二天,昨晚才回來。」

「火車去的?」

「不是,我女朋友有車子。」

我說:「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二晚上你在哪裡?」

「那是我們進好萊塢之夜。」

「你能不能告訴我星期二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要告訴你?」她說。眼睛突然亮起來。

我什麼也不說。

她在我手上熟練地工作著。靜默變成了兩人的壓力。

「我已經過了二十一歲,我自己可以作主。」過了一下,她自動地說:「我不必向別人報告我做了什麼事。」

「或者報告你沒有做什麼事?」我問她。

她仔細地看向我:「你從哪裡來?」

「洛杉磯。」

「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才到。」

「怎麼來的?」

「飛機。」

「什麼時候到的?」

「一小時之前。」

「你一定是從飛機下來,直接來這裡的。」

「是的。」

「為什麼你對我星期二晚上在洛杉磯發生什麼事感到有興趣呢?」

「只是聊聊天而已。」

「喔。」她說。

我沒再說什麼話。

她把手法慢下來,開始拖時間。二三次她好奇地看著我,想說什麼,又停下來。過了一陣,她說:「你是公事來的?」

「可以這樣說。」

「我想這裡你認識很多人。」

我搖搖頭。

「到一個不認識人的城市來一定很寂寞。」

我又點點頭。

她突然把手中工具一放,說道:「老天,差一點忘了。有一個電話我一定要打。」

他匆匆走向一個電話,撥了個號碼,講了二三分鐘。有兩次她一面講,一面回頭看我,好像是在電話中形容我一樣。

然後她回來,坐下來,說道:「對不起,希望你原諒我。」

「沒關係。我反正沒事要做,只要不把你耽誤下班太久就好。」

這時店門已經關上,窗上的布幔已經拉下,理髮師已紛紛要回家了。

「喔,不要緊。」她說:「反正我也不急。那個電話……我的晚餐約會吹了。」

「太糟了。」我說。

她又慢慢地不聲不響工作,然後說:「可不是。我一心今晚有人請我吃晚飯,公寓里什麼吃的都沒有了。」

「跟我一起出去好嗎?」

「喔,我願意呀。我……等一下,我對你還不熟呀。」

「我的姓名是賴唐諾,可以叫我唐諾。」

「我是杜雪曼。」

「雪曼,你好。」

「唐諾,你真好。」

「盡量吧。」

「我不是女拆白。我喜歡厚厚有汁的牛排,我也知道什麼地方有。價錢可貴噢。」

「沒關係。」

「我不希望你有非份之想。」

「我沒有。」

「但是,你一定認為這馬子吊得太容易了。」

「我沒認為是在吊馬子。」我說:「我要吃飯,你也要吃飯,何必大家孤單單地吃呢?」

「這種看法妙極了。我認為你是好人。」

「我總希望自己是好人。」

她說:「通常我不會隨便這樣約會的。我也有不少朋友,但……我不知道,你比較不同,你和其它人不同。」

「這是稱讚嗎?」

「不見得,」她笑著說:「我知道你是有所為而來的。但是,你不像其它人那樣。你不認為我們做這一行的,一定會想辦法和顧客約會。」

我什麼也不說。

她又不開口工作了一段時間。然後說:「上一次那人吊我的馬子,才真正是一次特殊的經驗。」

「噢?」

「嗯哼。」她高興地說:「我的女性朋友和我在一起,但是這傢伙亂多情的。我有不少安眠藥,是醫生給我的處方,但是她不讓我知道,加了一顆進了他的酒。他就如此睡過去了。」

「你的女性朋友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不喜歡那傢伙嗎?還是她認為你應該受到保護呢?」

「不是為了保護我,」她說,好玩地看我一眼:「我想美麗只是為了惡作劇。她是個聰明逗人的紅頭變。我不知道,也許她在怪那傢伙沒把她看上眼。女人的心,你會猜不透的……即使是女人來猜。那男人倒真是個好人。」

「之後發生什麼事了?」

「噢。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只是聊一下。」

我說:「嗯哼。」又不講話。

她把我指甲修好。想了很多心思。

「我一定要回公寓一次。」她說。

「當然。你要我樓下等?還是等一下來接你?」

「為什麼你不跟我上去?」

「怕你給我吃安眠藥。」

「別傻了。」她大笑道:「美麗不在我那裡。這件糗事是她乾的。」

「一定很糗。」

「絕對的。那時我真的很生氛。這個男的我還很喜歡的。但是也真的很好玩!」

「他在城裡吃得開。我們三個人玩,他也很捨得。正當我對他非常有興趣的時候,藥性發作了。他正半睡狀態,要向我辦一件事的時候,就一下拜拜過去了。」

「美麗和我把他放在長沙發上,他睡得像死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吃早餐。你該見到第二天早上他的臉色……醒回來發現良宵和機會統統泡湯。」

她把頭甩向後側大笑著。

「我打賭一定好玩極了,」我說:「這些事都發生在什麼地方?」

「在一個汽車旅館。美麗是個機會主義的人。她問這個傢伙那裡有好的汽車旅館,他當然說帶我們去看,他是男生,所以歸他去登記,你懂,當然他付錢。」

「至少他投資的一晚,他睡得很舒服。」我說。

這句話又使她大笑:「好了唐諾,我帶你回我公寓請你喝杯酒,後然我們出去。」

「我們走去?還是用計程車去?」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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