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各種說話聲,打擊在我的耳膜上。說話聲對我沒有意義,大聲叫喊聲,也沒什麼意義。再來就是大聲的命令,手掌拍打,靴子踢在我肋骨上——警察用的靴子。各種各樣的法子,用來打擾我,不准我寧靜地睡過去。
過了一下,這些事情不再繼續。我半醒著,有人把我嘴張開。一條橡皮管通進我喉嚨。
我太累了,我又睡了。
有一段時間,說話聲音未來去去,有如潮水。說出來的字,我來不及理解,第2句又接著來了。腦子裡一片黑暗,烏雲密布,阻斷了我對外界的辨別力。偶而我清晰一秒鐘,外界說話聲使我懂得一點點,雖然立即又迷糊起來,但約略知道,許多人在設法拉住我,不要我睡去,他們都在拉我向清醒過來的路上走。
「……給他洗胃……皮下注射……咖啡因……再來……要他的供詞……一定要讓他說話……還得等一會兒。」
冷毛巾。打針的刺痛。熱的咖啡經我口吞下肚,在冷的胃裡翻滾。我鼻子聞到了咖啡。一個聲音說:「看,他想要睜開眼了。」
有個模糊影像,所有眼睛都向下看著一張床。臉形扭曲,隔一層霧,好像經過一層流水在看東西。
有人在爭論。我已經漸漸可以懂得他們說什麼。
「急也沒有用,你一定要等這些中樞神經興奮劑發生功用才行。目前最好不要去打擾他。只要他能說話,我就派人去請你。」之後有一段時間,沒有聲音來打擾我。我睡到有人用冷毛巾拍我臉,我醒回來。感覺好了很多。
柯白莎站在床邊看著我。發光的小眼,怒氣十足。
「他們趕去還來得及救活戴太太嗎?」我問。
想要說話,她生氣得嘴唇猛抖。最後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點點頭。
我等著她能說話。她問:「你為什麼要亂說一通。」
「這樣警察也許來得及去救戴太太。但是,假如我說別人下了毒,警察要先找到我,問清楚,到時也許太晚了。」
我又把眼睛閉起,但是瞌睡的感覺,在大量興奮劑作用下,已完全消失。相反的,那些興奮劑及喝下去那麼多杯的咖啡,把我神經拉得緊緊的,碰一下就要跳,一觸即發的緊張。
「竇醫生父親?他們也及時救活了他嗎?」我問。
「是的,你做事的方法!我可以為了這個打你兩個耳光。」
「有什麼不對?」
「都不對。」
「什麼地方最不對?」
「你把我們工作弄垮了,本來是個好工作。」
「我把案子破了。有沒有?」
「案是破了,有什麼用?現在保險公司那邊再也弄不到一毛錢了。你已經完全使……死亡由於意外的原因……絕望了。」
「不,我沒有。戴醫生是被人謀殺而死的。高等法院解釋過。被謀殺,是……死亡由於意外的原因。」
我看到她臉上的怒容,改變為高興的愉快。她滿意地低聲說:「唐諾,你沒騙我。」
「沒有。」
她說:「寶貝,你真行!你真有兩手,你等在這裡。」
她轉身,走出門去。
又過了一段安靜的時間。一位白衣護士走過來。她問:「你感覺怎麼樣?」
「你們給我灌了幾加侖咖啡呀?」
她拿起我手腕,量我脈搏,點點頭,拿起一杯水,拋了兩顆葯進我的嘴裡。
「吃下去。」
等我吞下去之後,她說:「這是警方的要求。他們要你不斷興奮,使你能自己講話。這不會有永遠的影響,但有一陣子,會不太舒服。」
就是這樣,我心臟猛跳,覺得時間飛馳。我覺得要說的太多,再不說來不及了。
「警察既然對我那麼有興趣,他們哪裡去了。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也不知道。醫生早告訴他們,已經可以詢問你了。他們一開始迫不及待地要等你說話,而……」
門突然被推門。我神經緊張得從床上跳起來。
柯白莎衝進來說:「我想他們暫時還不會來問你。竇醫生已經崩潰。現在在隔壁房裡拚命在說實話。他們請求你的醫生做證人。有個會速記的護土,在幫他們記錄。」
「那很好。拜託進門要輕點,我全身慌得發抖。你說竇醫生已一切承認了。」
「我想,這一切你是始終知道的吧?」白莎不愉快地說。
「始終倒不見得。我恨自己不能早一點知道。差一點死在這上面。不要讓別人知道。」
「為什麼?」
「我不要別人知道我多笨。我應該早就想到的。」
「怎麼會呢?」
「我告訴竇醫生,戴醫生一定出診去了一個地方,他沒有記在記事本里。」
「你為何如此想,唐諾?」
「我知道他一定有,因為,我幾乎可確定,他不是死在車庫裡的。」
「怎知他不是死在車庫裡的?」
我說:「你自己想想,他不可能進了車庫,把車庫門自裡面關上。我的實驗又證明風不能把門吹關。所以,一定是有人給他關的門。想想這代表什麼意思,你就了解,門被關上的時候,戴醫生已經死了。」
「唐諾,親愛的,也許你不該費那麼多神,說那麼多話。」白莎撫慰地說:「好在以後……」
「我要說話。我喜歡說話。我告訴你,這件案子只有一個可能性。有人對他下了毒,把他弄昏迷了,給他致死量的一氧化碳,帶他回他自己的車庫,把一切裝成我發現時的樣子。我一直只想到,有人利用急診騙他出去。但是戴醫生有習慣記下每一個出診,以便第2天可以記賬收費。我實在笨得要死,沒有想到真正的答案。」
「竇醫生?」她問。
「不是,是竇醫生的父親。戴醫生去看竇醫生的父親。這種出診他是不登記在記事本里的。竇醫生是同行。看他父親的病,戴醫生是不收費的。」
白莎說:「夠了,親愛的。你應該節省一點力氣。你身體里兩種完全不同作用的毒藥在作用著呢。」
「後來,」我不管她怎麼說,衝動得停不住地接下去說,「我竟笨得找竇醫生幫忙,要他幫我想想,戴醫生可能到哪裡去出診,而沒有記在本子上……白莎,我剎不住車了,我太緊張了……那個時候,我真笨,我告訴竇醫生我要去問史娜莉相同的問題。」
白莎奇怪地看著我。
我又說:「你還不懂?史娜莉會講出來。假如我問題問得對,她會想起,戴醫生經常到竇醫生家裡去看竇醫生父親的病。這種出診,他從不記在記事本上,因為是不收費用的。一方面因為竇醫生是同行,另一方面竇醫生診治戴醫生太太也是免費的。」我不得不停下來吸口氣,又急急地說:「竇醫生知道,我已經問到問題的中心點了。所以他希望我對門的試驗,可以成功。東風真的能把車門關上,但結果顯示,即使做了手腳,門還是吹開,不是吹關,竇醫生了解,我一定已經知道,這是謀殺,不是意外。」
「首飾怎麼回事?」白莎問。
「丁吉慕愛上了史娜莉。戴醫生要成其好事。戴太太以為是她丈夫和她秘書有什麼私情。她自己拿了首飾,誣在史娜莉頭上。」
「那貝司機,和這件事沒關係?」
我說:「貝司機顯然是勞華德安排的內線。本來目的是偷開保險柜,拿出戴醫生對勞華德不利的證據。但戴太太把事情弄亂了,她要丈夫把首飾放進保險柜,她用自己偷偷從丈夫記事本上所記,破解出來的密碼,偷開保險柜……老天!我身體裡面好像所有發條都開足了。我要跳起來了。」
「那就講,不要停。現在不要停,」白莎說,「之後,怎麼樣呢?」
我說:「你也應該想得到,戴太太安排好首飾,和一切對史娜莉不利的證據後,打電話請她丈夫回家。戴醫生看到首飾不在保險柜里,立即明白這是太太的傑作,因為只有他太太一個人知道,保險柜中有首飾。他假裝叫史娜莉去通知警察,另一方面又偷偷告訴她,不要報警,和一切針對她的不利。」
「目的叫她溜走?」白莎問。
「目的叫她溜開一段時間,使戴醫生能到她房裡,把一切不利於她的證據移走。他做得不錯。他把首飾及大部份線索都移走。但忽視了有油的布及一些小事情。」
白莎說:「他奶奶的。」
我又自動繼續我的發言:「當然,勞華德認為貝司機出賣欺騙了他。他認為貝司機偷開了保險柜,拿了所有東西,但是不認賬,因為要獨吞這些首飾。所以他就又開始對芮婷的訴訟。事實上,對付勞華德的證據,不在貝司機那裡,而是在戴太太手裡,只是戴太太可能不明白其重要性……天呀!他們一定把全院的咖啡因都打到我血管里了。」
「沒關係,唐諾,你變成話匣子,很可愛的。竇醫生為什麼要殺戴醫生?」
「因為竇醫生才真的和戴太太有一點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