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6點不到,鬧鐘把我自睡眠中吵醒,睡得真甜。但不得不疲乏地爬起來,沖了個冷水浴,精神稍有好轉。我刮臉,穿衣,進車庫,用公司車開始兜每一個市立公園。這是一個冗長乏味的跑腿工作。好在清晨車輛不多,所以尚稱順利。沙漠的暴風半夜後已停止。清晨空氣中只有涼爽。太陽雖已出來,尚未太熱。兩側高樓大廈的市街現在還很冷清,再過二、三小時,就人潮、熱潮一起來了。

每個公園都有人玩網球。我只注意穿短裙短褲的女球迷。我一個人,開車在球場旁慢慢兜圈,在別人看來一定認為我是神經病。

在格利飛公園,我見到4個人在男女混合雙打。其中一位女郎引起我注意。她混身充滿活力。輪她發球時,她把球拋起,背向後彎,球在頭上相當高,她全力壓下過網,充滿信心。他對側的男人每次都不太接得住,連著吃了她好幾次發球,慢慢習慣了,才懂得怎麼回球。我相信,他們以前沒有一起玩過球。

輪到對側是女的接她發球時,她非常客氣,不太用勁,也給我暗示著她們互不相識。

我感興趣的女孩,很明顯認識與她並肩作戰的男人。他是個常玩球的人,但樣子很保守。一輛腳踏車斜靠在鐵絲籬笆上。一件毛衣結在腳踏車把手上。

我停下車,熄滅引擎,點支煙,看他們打球。

7點3刻他們停止比賽。4人在網前交談了一會。無非「正好碰到你們,好高興」,或是「你們玩得真好,希望能常見面」等等客套。

又等了一下,女郎自網球場出來,把毛衣從車把上解下,套上身。就在短褲外,圍上一條扣鈕扣的裙子。我走過去,把帽子舉了一下。

她用冷而毫不在意的眼光看我。她絕不是隨便會上鉤的女郎。

「你球玩得很好。」我說。

「謝謝。」語調倒不怎樣冷,但絕對是遠遠的。

「不要跑呀。」我說。

她輕蔑地斜看我一眼。

「我想和你談談,史小姐。」

她已經把腳放在踏腳板上,準備踩下去時,聽到我提她的姓,停止一切動作,她好奇地看著我。

我說:「對不起,只好以不常用的方法來和你互相認識。我一定要在你看到報紙前,和你談談。」

她用小心、毫無表情的眼光研究我,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給她一張名片。她看一下問:「報紙有什麼新聞?」

我說:「戴醫生死在車庫裡……一氧化碳。」

她臉上的表情完全凍結,用不動聲色的語氣說:「造個謠言來騙我?」

「來告訴你事實。」

「怎麼找到我的?」

「沒有幾個女孩對網球那麼入迷。一大清早騎腳踏車,來球場練球。」

「你怎麼知道我有這個習慣?」

「你的手套……腳踏車鏈上來的石墨滑潤油。像你這種球迷,不工作的早上,一定出來打球,所以,你自己的公寓,或租的房間里,一定有另外備用的球拍。你沒有汽車。你替戴太太工作只有3個月時間。你另外一隻網球拍,已經被警方在戴醫生車箱里找到。」

她說:「可憐的人,他有腎絲球腎炎……是一種無法治的慢性病……但他有太多勇氣。數年來他一直在注意自己的癥狀,也沒有自己治療,把一切變化都記錄下來。我想,假如我能引他早上出來運動運動,可能對他健康有益。他總自己找理由不運動,說他要應付急診。我指出他的急診都在晚上,從來沒有病人早上急診找他。他的急診病人,最喜歡在他入睡後找他。」

「為了不使戴太太懷疑,醫生騙他太太,他早上也出診,是嗎?」

她聳聳肩說:「我不知道他怎麼告訴她。我們只玩過少數幾次球。告訴你這些夠了嗎。」

「是的。」

「他怎麼死的?」

「他開車回車庫。可能引擎有什麼不對,他要調整一下,或是把什麼線路接通。」

她慢慢地說:「他對自己修汽車,最有興趣而且是能手……像清理打火嘴啦什麼的。」

「司機幹什麼?」

「戴醫生不喜歡別人伺候。他喜歡一切自己來。他從不叫司機開車。司機是為戴太太雇的,用來當跟班的。」

「保險箱失竊,你為什麼馬上離開了?」

她說:「跟這件事毫無關係。」開始又想踩車離開了。

我說:「目前變得有關係了。你的失蹤,使人懷疑。不多久,警察就會四處找你了。」

她自車上下來把腳踏車重新靠在鐵絲籬笆上,說道:「好,我們談談,要我坐進你車來嗎?」

我點點頭。

我替她開車門,她說:「你先進去好了,我坐你邊上。」

我進車,把自己滑到駕駛盤後,她輕快地跟進來,坐在我右邊。她說:「你問我答,還是我自己講自己的?」

「你講你的。」

「有煙嗎?」

我給她支煙,替她點上,她把自己靠到車座上。我知道她要點時間,整理一下話題,所以沒有催她,任她吸煙。

她說:「說起來話長。」

我問:「什麼事說起來話長?」

「我離開的事。」

「就從你開始替戴太太當秘書開始。」

「不行,還要長得多。」

「怎麼會?」我問。

「更久以前的事。這就是為什麼我改姓史,重新開始。」

「說說看。」我建議。

「我希望忘記這一段。也希望別人忘記這一段。能不能不再提它。」

「假使我知道,也許可以幫你忙。」

「我不要人幫忙。」

「那是夢想,事實上你已經是眾矢之的了。」

「怎麼會?」她問。

「首飾失竊、秘書失蹤、警察設多大幻想力。他們把2與2加起來,至少得個4,有時得6甚至8。目前有點像12。」

「他們要先能找到我才行。」她說。

「我已經找到你。」

「你是警察嗎?」

「不是。」

「那麼你是什麼?」

「私家偵探。」

「什麼人雇你的?」

「戴醫生。」

「雇你做什麼工作?」

「找到你。」

「現在你找到我了,下一步如何?」

「向僱主報告。」

「戴醫生死了。」

「向他太太。」

她搖頭:「你不必,我離開汽車,騎上腳踏車,馬上開溜。」

「假如我把你送交警方?」

「那我就要大費唇舌了。可是我看得出你不會如此做。」

「也不是我僱主的意思。我想戴醫生要找到你,比要找到首飾還更有興趣。」

她看了我好幾秒鐘說:「你這話什麼意思?」

「保險箱里有點他認為有用的東西。他認為偷開保險箱的人也要這東西。把警察請來可能是個失策的打諢手法。」

「他認為,是我拿了保險箱里的東西。」

「理所當然。」我說。

「我沒有拿。」

我說:「我受雇要找到你。你可以自己和我僱主談。」

「照剛才你的說法。戴太太不是你僱主。」

我對他笑笑:「遺產的一部份。」

「你知道保險箱里,藏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

她靠在車座上,抽煙,眼望遠處。我知道,若非她在決定要不要告訴我,就是在想一個比較好的謊話。她把煙頭在煙灰盤裡弄熄。說道:「戴醫生對勞芮婷愛護倍至。不單因她的原因,也是因為她女兒……小珊瑪。為了保護她們兩個,他什麼都肯做。」

她停下看看我,又說:「這件事,他告訴你了嗎?」

「現在輪到你上台,我只是聽眾,你說你的。」

「即使告訴你了,你也不說?」

「不說。」

「他沒告訴你,你說不說?」

「不說,我要用我知道的,來看你有沒有說謊。」

她說:「我不知道其中的詳情。芮婷的離婚丈夫叫勞華德,是個標準壞蛋。一直在騷擾芮婷。他要監護小珊瑪,至少爭個部分時間監護。他請了律師,向法院多次陳情,甚至因為芮婷參加了一個雞尾酒會,弄了好幾個人出面作證。突然之間,一切銷聲匿跡,我們再也聽到不到勞華德這個名字。醫生牆上那隻保險箱,也是在那時候裝上的。」

「還有其他證據嗎?」

「有的,小事情,一件件湊起來。」

「你認為戴醫生,使勞華德放手,不再騷擾勞太太。」

「是的。戴醫生插了一手。不能稱為威脅,只是做了些手腳。」

「很有興趣。所以保險箱被竊,你就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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