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午夜時分,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淋了個浴,爬到床上,正要熄燈,電話鈴響。

我拿起電話說:「哈啰。」白莎的聲音像狂風掃落葉似的自電話傳過來。「唐諾,」她喊道:「快來,快到這裡來!」

「這裡是那裡呀?」我問。

「屋頂公寓……皇甫幼田的屋頂公寓。」

「什麼大事?」

「別扯了,不要和我辯,」她大叫道:「快過來,穿條褲子就過來,快一點。」

「好,」我說:「我馬上來。」

我把電話掛上,起身,穿上衣服就開車過去。

從報上的形容和白莎的口述,我對那邊的情況已相當清楚。皇甫家的住宅是在一個公寓的二十一層。要上這一層必須在二十層上另搭一個專用電梯上去,這專用電梯上下於屋頂公寓和在二十層上的接待室之間。

當皇甫家有宴會或有請客時,接待室開放,專用電梯有操作員,否則電梯可以自動操作。要見皇甫的人必須於一樓櫃檯用電話聯絡,皇甫要見的人,他會派人乘電梯下來,打開接待室的門,在二十層走道上迎接他。皇甫不想見的人,即使到了二十層樓也無法上去,除非他有打開接待室門的鑰匙。一旦進了接待室,電梯是自動操作的,但按鈕是相當隱藏的。袛有按對電梯才會下來,在接待室也有一個隱藏得很好的電話,可以單獨和皇甫的公寓通話。

第二十層上的接待室相當大,本身佔地約如本大樓的一個小公寓,有個門通往第二十層的走廊,從外面看這個門,以為祗是一個普通小公寓門,門上也有個號碼,「二○S」。

當我到達第二十層的時候,接待室門開著,電梯里有專人在操作。我把卡片給他。即使如此,也未見太多效果,祗見他對我說:「等著。」電梯門就在我眼前關起,他徑自把電梯開上去,顯然是直接向皇甫幼田親自報告了,因為當他下來的時候,他表示非常抱歉地說:「對不起,先生。我剛才袛是奉命行事,我現在立即帶你上去。」

我走進電梯,他開我上去。

電梯門打開,我又走進了一間大的接待室,東方的地毯,水晶吊燈,一側一排舒適的椅子,一側是寬敞的隔間,設計得可以在開宴會的時候用作衣帽間之用。

一個裙子短到差不多不能稱為裙子的女郎,站在櫃檯後接受了我的帽子和大衣。她看起來非常疲倦,但是硬擠了一個笑容出來。

一扇門打開,倪茂文匆匆走過來。他穿了正式的禮服,但滿臉的灰頭土臉相。

「請進,」他說。

「什麼事?」我問。

「進來再說。」

我跟了他走進一個布置得非常令人安適,東方色彩濃厚的房間。

房間里的客人分開一堆堆,各聚在一起,每個人都在發言。

我認出房間當中一堆,最高的一個是皇甫幼田。他的照片經常會在不同的每周發行一次的雜誌,運動狩獵期刊及社交欄上看到。

柯白莎也在這一堆客人中,她好像高興找到了離開的理由,她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臂,抓得那麼緊,好像她從一百尺高樓落下來抓到了什麼救命的東西似的。她臉上厚厚的白粉竟遮不住她皮膚的豬肝色。額角上冒了不少汗點,她氣得快瘋了。

「狗娘養的!」她說。

「我?」我問。

「他,」她說。

「那還差不多。」我說:「發生什麼事了?」

她說:「過來這裡,我告訴你。」

「柯太太。」皇甫幼田有神地叫了一聲。

「我等一下過來。」柯白莎高聲對他說:「這位是我合伙人,我先和他談談。」

「帶他過來,我要見見他……現在。」白莎猶豫了一下,帶我過去。

皇甫幼田是一個天生有男性魅力的人。

他六尺二寸高,天生寬肩,服裝又墊了肩,使他腰部看起來更細,上身是個三角形。

看到他令我想到有一次有一個短文,寫到記者訪問他的裁縫,裁縫師說:「老天,這個人不須特別的裁縫技巧,他本身就是一個好的衣服架子。」

皇甫幼田眼光向下看著我,伸出一隻日晒健康膚色的手。

這傢伙把自己晒成古銅色大概和吃飯一樣重要,天氣好的時候,他要日光浴,天氣不好的時候,他用人工燈光來曬。他保持自己有健康膚色,任何時間,任何場合,大家都會羨慕地以他為中心。

「你是柯白莎的合伙人,久仰了。」他說。

他和我握手,我忍耐著希望我的手骨不要斷了。

「很高興見到你。」我說。

「這裡給弄得亂七八糟。」他說。

「怎麼回事?」

「有人就在你合伙人大鼻子下面,偷走了我另一座玉雕的菩薩,和我的侏儒族吹矢槍。天知道還掉了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你們偵探社對這一類工作有過多少經驗,但是很明顯的,連最古老的騙術你們也不知道。有人把邀請卡給開電梯的看,上了樓,把邀請卡想辦法帶下樓,又弄了個小偷上來。小偷就用那張邀請卡,大模大樣經過你合伙人柯白莎鼻子底下進來的。顯然你合伙人沒有把邀請卡和名單來對照。我還沒時間造一張失竊清單,但是已經知道的有吹矢槍和玉菩薩。玉菩薩和上次小偷偷去的一座本來是相同的一對。

「老天,大家會以為我是專門把古董珍玩散出去送人的……上一次失竊,我倒不太難過。但是這一次,這一次我是付了錢請人來看守的。我做那麼多報紙宣傳,冒了不少險。我現在都不敢報警,弄到大家知道出糗。當初是我自己要向他們挑戰,現在落得如此灰頭土臉。」

向這邊走過來的金髮女郎曲線玲瓏,態度有禮,和他不一樣。「幼田,」她說:「也不全是他們的錯。」

「不要告訴我不是他們的錯。」他說:「老天,我付他們鈔票的,我請這個女人站在這門口檢查邀請卡,結果發現她連最簡單的基本工作,進來一個在名單上劃掉一個也沒有做。」

白莎說:「邀請卡上有你的簽名,我當然放他進來。」

「當然,每張都有我的簽名。」皇甫說:「但是,你知不知道把張三放進來了幾次?張三自己上來了,可以把邀請卡弄下去,小偷就拿了張三的邀請卡又上來。」

我第一次開口問道:「你的意思張三是自己把邀請卡帶下去的?」

「當然不是,」皇甫幼田看看我嚴酷地說:「他請上上下下供應食品的助手帶下去的,這是老辦法了,也許塞他個十元錢,叫他帶下去交給一個不可能交錯的人,譬如靠在牆上吸一支大雪茄。」

我看向白莎。

她臉漲得很紅,眼睛在冒火。「邀請卡上面,他們可能騙過了我。」她說:「但是我告訴你,不可能有人帶了一支吹矢槍經過我前面,我看不到的!」

「我也相信那支吹矢槍你會在什麼地方找出來的,親愛的幼田。」金髮的說:「你一定是自己放在什麼地方,有人把這東西拿出去是不可能的。」

「這是我太太。」皇甫簡短地說,以示介紹。

金髮美女向我笑笑。

我記起有本雜誌說到她在和皇甫結婚前,是什麼選美會皇后。她實在有這個資格,而且我看來她心地善良。

「那玉菩薩呢?」皇甫問:「你也認為放錯地方了嗎?有人把玻璃盒子打破……」

「幼田,這一點我同意你的。」她把一隻手安慰地放在他手臂上說:「但是你不能一切歸咎於柯太太,她祗是我們聘來看門不讓小偷進來,假如你要她來保護你的寶貝,你應該說清楚要她負什麼責任。她當然會多派幾個人來看守住。」她向我一瞄說:「也許她的合伙人,賴先生會一起來的。」

皇甫幼田又向下看看我。

白莎說:「你祗要早告訴我你要我看住那個鬼菩薩,現在啥也掉不了。唐諾可以守門查邀請卡,我親自站在那裡看定這個菩薩,隨便那個女人想把那玩意兒塞在胸前,我把她腰子以上剝光。但是我絕對相信這些客人在離開的時候沒帶走這些東西……至少我守門的時候沒有。」

皇甫幼田藐視地自鼻孔嗤然出氣,轉身大步走開。

「你不必理會他。」皇甫太太說:「他當然會不舒服,但是過去了他也就算了,事情一開始他總是這樣的。」

「那玉菩薩要值多少錢?」我問。

「幾千元。」

「其它的東西呢……那吹矢槍?」她聳聳肩,做個不知道的姿態,這個動作加重了她低剪裁上衣的優點。「一毛錢也不值,」她慢慢地述說,強調她對這種東西的看法:「老實說,賴先生,這玩意兒要不是已經被偷掉,本來早晚也會被我拋出窗外去的。假如我不怕路上正好有『衰』的人腦袋會開花的話,我也早把它甩出去了。那玩意兒是個很長,容易粘灰塵的難看東西。你一轉身,蜘蛛就會爬進去。再說這些吹箭,才真是危險的東西。據說是淬上極毒的,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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